声明:本书为八零电子书(txt80.com)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,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,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白玉堂:局外局 作者:谈歌 内容简介 一局棋里会有什么害人的阴谋吗?宋国皇帝为什么要求天下的棋手进京比赛呢?多年之后,宋国皇帝为什么又把赛场设在陷空岛呢?镇守三关的杨宗保元帅在这一个阴谋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?棋局内,杀机四伏,棋局外,同样是杀机四伏的阴谋 引 子 秋风渐劲的时节,涿州城里悄然酝酿着一个惊天的阴谋。这是三年前一个未遂阴谋的继续。三年前的秋天,五个辽国的刺客,深夜潜入三关元帅杨宗保涿州帅府,将杨宗保的几十个护卫杀得七零八落之后,刺伤了杨元帅。一时,涿州城成了一座惊恐之城,宋国军心大动。是呀,那么多警卫,连杨元帅也保护不了?都是些白吃干饭的呀?唉,提不起!这些朝廷的兵,太平岁月,都硬得像刚出窑的砖头,一敲梆梆响,对付老百姓,那真是百分之百的厉害呢。可真要遇到了事儿,外人打进来了,根本就派不上用场,稍稍一碰,就文了、裂了、酥了、碎了呀!唉!都是些没有进窑的泥货呀!杨宗保的夫人穆桂英不得不从东京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涿州,帮助丈夫打理防务。当年大破天门阵的穆桂英,虽然已经白发飘雪,但思维仍如当年敏锐,行动仍似当年那般迅捷,她调集了大批武林高手,加强了涿州城的防范。这件事也引起了宋朝廷的高度警觉。涿州城是宋国对辽国作战极为重要的前沿,如果杨元帅出了什么意外,那么,三关的军事防务将会大打折扣。杨元帅的位置毕竟是不可替代的。千军易得,一将难求。这句话似乎是专为杨元帅准备的。 但是辽国并没有就此罢手。可怕的阴谋仍在顽强地进行。也就是说,辽国刺杀杨元帅的行动仍然在继续。不达目的,决不罢手。这句话似乎专为辽国这次代号为“屠羊”的行动准备的。 一个月前,辽国用重金聘请了江湖上的著名杀手韦率先,再次潜进杨宗保的府第。但是这一次,刺客并不走运。他中了穆桂英将军早已经布置好的埋伏。韦率先跳进院内,不曾辨别东南西北,只听到铜锣一响,便已被俘。穆桂英传令,将这个凶恶的杀手关进了死牢。穆桂英相信,明天一早,她一定能从韦率先的嘴里得到一些非常有价值的情报。可是谁也没有想到,涿州大狱里的大牢头张恨,竟是辽国的一个多年卧底,他竟然在当天夜里偷偷放走了韦率先。 天光大亮时,狱卒们才惊慌地发现韦率先丢弃在死牢中的长枷重镣。韦率先逃了。 追! 哪儿追去?四野茫茫,鬼影儿都没有一个。 (内奸!世界上还有比内奸更可恨更可怕的吗?千余年后,一个伟大的人物曾百倍关注过这种情况,这句名言即是: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。) 穆桂英勃然大怒(何止是大怒,简直要抓狂,甚至要崩溃!这涿州城里怎么还有辽国的卧底呢?他是怎么混进来的?审查部门都是白吃饭的吗?真让人彻底无语!),当即派出武林高手追缉潜逃的韦率先和张恨。并在各州府县张贴告示,悬赏万两黄金,捉拿刺客韦率先与内奸张恨归案。重赏之下,必有应者。一时间,江湖上刀光剑影,杀气冲天了。而在这时,江湖上却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,竟然冲淡了人们对这场追捕行动的关注。 发生了什么事情? 唉!朝廷颁布了圣旨,批准“棋仙”乐笑山与“棋圣”智思水二人,在中秋节这天一决高下。赛场确定设在距离涿州城百余里水路的陷空岛。江湖中传言,陷空岛这个赛场,也是朝廷为棋仙棋圣精心设计打造。可以想象,届时赛场一定排场至极,热闹至极。 江湖上由此掀起了轩然大波。 (一场棋赛,为何搞得如此热闹?读者看到这里或许奇怪,下棋么,无外乎两个棋手一争高低,游戏而已。江湖上如何会掀起轩然大波?而且,宋辽两家正在战争,刀光剑影,如火如荼。前方将士正在拼死拼活,朝廷倒是没事儿人了?热心“棋牌乐”了?这不是……扯淡嘛!) 先别说扯淡。这场比赛果然非同小可。 如果说一百年出现一个天才,那么,这话一定有错误,因为这一百年至少出了两个天才:乐笑山和智思水。这是两个少年便得志的天才,棋行天下,从来没有遇到过对手。许多人记忆犹新,清瘦身材的乐笑山,总是身穿一件白布长衫,手持一把白绸折扇,脸上总是带着祥和的微笑。而胖胖的智思水,则一年四季总是身着一件黑布长衫,手持一把黑绸折扇,脸上总也没有一点表情。如果把他们抛到街上的人堆儿里,或许没有人能看出他们与平常人有什么不同。而在棋界,他们却是让人胆寒的两个夺命无常。传说多年以前,喜好博弈的真宗皇帝,一时心血来潮,下诏宣两个少年天才进京,上殿与朝中高手博弈。他们二人如入无人之境,杀得朝中高手纷纷落马。真宗皇帝龙心大悦,当场册封乐笑山为“棋仙”,智思水为“棋圣”。至此,二人留在皇宫,陪着真宗皇帝下棋。又一年,真宗皇帝棋瘾大发,下诏全国千余名棋界高手进京,与二人车轮大战,二人端坐在养心殿内,傲视千名棋士如草芥。千名棋手,逐一落马。再无对手之后,真宗皇帝让他们二人对决高下,二人苦战一夜,竟是弈和了。真宗皇帝仰天长叹:“天龙神虎之争,如是结果,上善矣!你二人非池中之物,江湖茫茫,随遇而安。当是你二人传神达智之所也。” (真宗皇帝是这么说的吗?可疑呢。就算是真宗皇帝这么说了,也是面子话儿。后人猜没,真实情况应该是,真宗皇上傻乎乎地直着脖子看了一夜,看得腰酸眼涩脖子疼,竟是看了一个和棋。没劲!泄气!就这个呀?算了,算了!二位呀,赶紧给我省省吧!你们收拾收拾铺盖,快滚!有多远滚多远!永远不要让朕再见到你们!否则,老子就让你们彻底消失!) 两个明星人物至此离京。多年过去,二人似乎从人间蒸发了,江湖上再没有二人一点行踪。这一次,两个老明星突然重现江湖,梅开二度,再次窜红,且要在世人面前对决高下,这件事情自然会引得天下人格外关注。 关注之一,天下的棋士闻此消息,已经纷纷打点行装,准备奔赴陷空岛,他们要亲眼目睹这一场旷世之战。棋界中从来不乏好勇斗狠之士,他们当中自然也有人放出硬话来,准备与棋仙棋圣一试身手。是啊,如果能与棋仙或者棋圣交手,那是一件天大的快事啊。管他输赢与否,重要的是参与呀! 关注之二,天下那些千金一掷的赌客们,纷纷以此二人的胜负,押注豪赌。自消息传出至今,据业内人士粗粗计算,天下的赌金已经超过了几千万两。还有人说,京城首富沈士明已经押上了全部店铺与家私,他赌乐笑山赢。而江南巨富成可行,也押上了全部家产,赌智思水赢。靠!无论结果如何,肯定有人倾家荡产呀!这是下棋呢?还是赌命呢? (如此说,两位棋界领袖不曾出场,天下已经沸反盈天,马蜂炸窝一般大乱了。行文至此,谈歌感慨万千,其实呢,揭穿了机关,也无稀奇,只是金钱从中作祟。联想到今日全世界赌球的热闹,老板或教头们纷纷落水,不能自拔。中国一些足球教头或老板也身陷其中,先后锒铛入狱。唉!世事多是如此?啮心的悲凉之后,才能感觉到人性的愚蠢。奔向一场灾难,竟犹如奔赴一场盛大的节日。) 赛场届定在陷空岛,也引起了人们极大的兴趣。陷空岛乃一个平常的水岛,隶属保州府管辖,接邻涿州府地界。出岛步行二十余里,便是官家大道,日日车马声喧,过客匆匆,陷空岛却从来鲜为人知,也从没有一个富人,会对陷空岛这样一个寻常小岛注入过多的投资热情。至多有人知道这一个地方盛产鱼虾,有一大片浩浩的淀子,名叫水镜湖,渔贩子春秋两季常来光顾,贩来趸去,赚些散碎银两而已。但是,造化弄人也弄时,因为一个天下棋仙棋圣博弈的消息,陷空岛便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处,变成了热门而且诱人的游玩之地。一些精明的商家,也乘机打起了热门生意的念头,他们准备在这一个刚刚兴起的旅游之地,发一笔意外之财呢。 发财!谁不想呢? 先有人杰,再有地灵,后有商机。此言说来,自古不虚呢! 一 刚刚立秋,阳光就如同拔了气门的皮球,一阵阵地松软了下来。陷空岛的水面上,颜色变得温和,湖光不再耀眼。奇怪的是,湖面上并没有渔船穿梭。此时,正是捕鱼的季节,鱼虾也正是上市的时候呀,如何会是这般冷清的景象? 陷空岛,即是四周被汪洋淀水围渍的一片开阔陆地。西端接保州府,北端通涿州府。岛上有五个村庄。徐家庄在岛的最南边。徐家庄开着一个酒店,专门招待上岛的客人。往年这个季节,酒店里已经是热闹得很了。各地往来的鱼贩,已经在庄上住得满坑满谷,酒店里也是座无虚席。而今天,酒店里只有一桌客人。 也太冷清了呀!别是……过错了日子? 这一桌客人,是五个客商扮相的人。这五个人都是青色长衫,普普通通。如果细看上去,这五件长衫全都是上好的面料制作的成衣。这五个人的言行举止也不像是一般客商,他们走进酒店,似乎并不是来吃饭的,他们只是要了几碟清淡的小菜,没有要酒,却只要了一壶清茶。为首的一个,相貌似是一个秀才,四十多岁的年纪,举止儒雅。小二搭话问过,此人姓宋名全。是东京的绸缎商人,来岛上游玩的。余下四个人,都是宋全的随从,一个姓叶,一个姓汪,一个姓李,一个姓张。他们几个细细碎碎地说着闲话,慢慢地饮茶。好一刻,他们方才言犹未尽地起身出店,姓汪的似是一个管账的,扔给了店小二几文碎银子。店小二懒洋洋地送他们出门,看到这一行五个人向岛里去了。店小二还是看出了些门道,这五个人并不是一般的游人,更不是一般的商客,他们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。唉,可惜了,无论怎样的高贵气质,这种客人,任何酒店都是不欢迎的。酒店是要卖酒挣钱的,如果都似这样的客人,只要几碟小菜一壶茶,这酒店岂不是要赔死了。如在往年,成群结伙的鱼贩子们早就纷纷上岛了,他们会大碗吃酒,大块吃肉。那可是酒店的黄金季节呀。大把的银子,潮水一般的挣啊。而今天根本没有一个鱼贩的身影。这确是一个奇怪的现象,棋仙棋圣要到陷空岛博弈,这是一场惊世的对决。陷空岛上应该是人满为患才是。 其实呢,并不奇怪,陷空岛上所有的民房已经被人们重金预定了。只等到棋仙棋圣到来之时,看客们才会蜂拥而至。而且一些财大气粗的看客们,连陷空岛上的渔船都已经提前全部包下,水镜湖的鱼虾也全部收下,鱼贩们已经无鱼可收购了。此时陷空岛上冷冷清清,也就不奇怪了。只是苦了酒家和客栈的生意。这徐家酒店的小二,也只有望湖兴叹罢了。 (不管生意淡旺,酒店是总要开业。写到这里,谈歌感慨,世人只见到酒家赚钱的热闹,岂不知酒家赚钱的辛苦。生意多时,酒家几乎急死,恨不得厨子长出八只手来。没有生意时,酒家也会急死,恨不得跑到街上强捉进几个人进来,撬开嘴巴塞下去满桌的酒菜。隔行如隔山呀,有道是,外行看商家赚钱眼热,内行看商家赚钱辛苦。) 如此冷冷清清挨到中午时分,才见一个雄壮的长须汉子走进了徐家酒店,几乎要困觉的店小二立刻精神起来,满脸堆笑,欢欢快快地迎了上去:“客官,请坐。”店小二长了一对细细的眉毛,很是耐看,惹人喜欢。 长须汉子漫不经心地“哦”了一声,算是打过招呼,拣个座位坐了,喊了一壶酒,几碟小菜。小二跑进了厨房,顷刻便端上来,长须汉子便细细地喝起来。他一边喝酒,一边警觉地四下看着,他的心思似乎并不在酒上。 听见一阵脚步响,一个紫面汉子走进了酒店。此人一身青衫短靠打扮,一把长刀斜背着。看他似是一个急性人,还不曾坐下,便喊小二上酒。看样子,这汉子真是渴急了。小二忙不迭地把一坛酒端了上来。紫面汉子牛饮了两碗,才长长吁出一口气来。 长须汉子打量了紫面汉子一眼,起身笑道:“这位大哥,一个饮得闷气,何不过来凑趣,一同饮下几碗如何?” 紫面汉子微微笑了,起身朝长须汉子拱手道:“在下韩彰,乃口外宝昌人。请问好汉尊姓大名?” 长须汉子拱手道:“在下卢方,河北沧州人。” 紫面汉子目光一亮,稍稍一怔:“莫非是沧州神捕卢方?江湖人称钻天鼠?” 长须汉子呵呵笑道:“久在江湖,浪得一点薄名。若是卢某猜得不错,好汉便是塞外金刀韩彰了?江湖人称彻地鼠?” 紫面汉子爽声大笑起来:“卢兄呀,果然好眼力,敢问如何看出?” 卢方微微笑了:“江湖人传韩彰紫面威武,我看老兄威风凛凛的样子,且有宝昌口音,必定是不会差了。且有背上这把刀,不是韩兄,又能是哪一个呢?” 韩彰听了,击掌笑道:“正是在下。今日得遇卢兄,真是缘分呀!你我二人今日就饮个痛快如何?”便起身移坐到了卢方一处。 卢方笑道:“韩兄说的是,卢某一人正喝得闷气。如此最好。”转身喊小二:“店家小二,上一坛你店中的陈年老酒。” (写到这里,即使谈歌不说,列位看官也要疑惑发问:这卢方韩彰是《三侠五义》里的卢方韩彰吗?读者先别急,说是也是,说不是也不是,谈歌下面写得的确是卢方韩彰,但却已经不再是《三侠五义》里的故事了。亲爱的读者呀,您还是耐着点心思看下去。好玩的故事还在后边。谈歌绝对不敢骗您!) 小二脆脆地答应了一声,转身便从柜上搬过来一坛陈年老酒,启开酒封,酒香立刻四溢出来。卢方韩彰嗅了一下,不约而同地喊了一声好。二人相视一笑,便各自捉了酒碗,畅饮起来。 饮过了几碗,卢方笑问道:“卢某不揣冒昧,敢问一句,江湖中传说,韩兄原来在黑衣帮内行走,如何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,如此惹眼周游呢?”说着话,目光盯紧了韩彰。 黑衣帮是江湖上一个让人胆寒的帮派。横行江湖几十年,是一个专以杀人为职业的帮派组织。帮内聚集了无数武林高手。卢方身为捕快,耳目聪明,线人多多,自然能知道韩彰也在其中行走多年。 韩彰摇头长叹一声:“卢兄呀,你说的已是旧话了。你有所不知呢,黑衣帮已经被杨元帅招安了。现任帮主梁浩明,也已经做了杨元帅帐下的统领。” 卢方哦了一声:“卢某闭塞了,这是几时发生的事情?”他心里已经吃了一惊,聚有千人之众的黑衣帮竟然一夜之间被朝廷招安了。 韩彰摇头一笑:“并非卢兄闭塞,此一时也彼一时,也就是前几日的事情,江湖上还不曾传开。”他话头一转,笑问道:“我听说卢兄也曾在黑衣帮里行走过些日子。” 卢方点头笑道:“韩兄果然耳目灵通,这却也是早些年间的事情了。那是为一件案子,混入了黑衣帮十几天。” 一旁小二听得胆虚,他想不到今日来店吃酒的竟是两个黑衣帮的人。这是一个杀人如麻的组织,这个组织的成员大都是隐姓埋名。这二人如何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四处行走呢?他心下敲鼓,暗暗地打量着这二人。 卢方韩彰二人正在说话,门外有脚步声响起,一个青衫男子阔步走进酒店,身后款款相随着一个身穿绿衣的年轻女子和一个身着粉衣的女子。打眼看去,这三人的身份,像是二主一仆。青衫男子英俊洒脱,去似一个跟随。两个女子楚楚动人,似官宦大户人家的小姐。小二欢喜的不禁笑出声来:“今日直是财神显灵了。”他忙不迭地迎进这一男二女,拣一张桌子,又忙不迭地擦拭了,躬身请三人坐下。 青衫男子打量了一下正在谈笑风生的韩彰和卢方,便悉心翻了菜单儿,一口气向小二点了十几道菜。小二飞快地跑进了厨房。不一刻,一桌子酒菜端了上来。青衫男子只是点了一小坛女儿红。倒了两杯,绿衣女子和粉衣侍女也端起酒杯,三人刚刚要饮,店门前脚步又响起,一个灰衣老者走进门来。 灰衣老者精神矍铄,长须飘飘,头戴一顶青丝冠,脚下踩一双青色麻鞋。进门就高声喊小二上酒。小二忙不迭地引老者坐下。韩彰看了老者一眼,目光里有了些诧异。他下意识地站起身,刚刚要说话,却看到一个奇怪的现象:青衫男子和两个女子相视一笑,三个人放下了酒杯,青衫男子取出一锭金子放在酒桌上,三人便起身,扬长去了。 小二拿起桌上的金子,怔怔地出神,他弄不明白这一男二女,要了满桌子的菜,却不着一箸,便走了,而且出手这样大方,不值三两银子的酒菜,却给了他一锭金子。这三人是何方的贵客呢? (靠!有这么吃饭的吗?点了一桌子,一口不吃,也不打包?拍拍屁股都走?他们的钱莫非都是大风刮来的?唉!说不说的吧,绝对是三个富二代,问题青年!) 一旁老者却笑了,他对小二道:“小二哥,既然他三人已经要了满桌菜,却离席而去了。弃之可惜,莫不如成全了老朽吧。” 小二笑道:“算你小老儿有福,成就了你便是。” 老者大笑,移坐到了刚刚青衫男子的座位上,开怀畅饮。 (唉!年轻人多是挥霍浪费的主儿,还是老年人注意节约呀!) 韩彰看着老者,似乎想走过去搭话,却又迟疑地站着没有动。他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,却什么也没有说,又怔怔地坐下了。 卢方看罢刚才这一幕,不禁也失声笑了:“来得早不如来得巧,这老汉倒是真有些口福了。” 老者看了卢方一眼,笑道:“这位客官便是错疑了老夫,并非是老夫囊中缺少这几个酒钱,实在是看刚刚这一男二女太奢侈了些,如何便是要下一桌子的酒菜不动一箸呢?便是忘记了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的古训了。”说罢,又自斟了一杯女儿红,有滋有味地饮了。 小二一旁嘿嘿笑道:“你这老汉,吃到便宜便是吃了,如何还要拿话嗔说刚刚走掉的三位主顾呢?你这分明是卖乖饶舌了。似你……”小二突然不再说,他的目光变得惊恐不安了。卢方与韩彰也不禁大惊失色了,韩彰纵身奔了过去。 真是闹鬼事儿呢,那老汉突然歪仄倒下去了,竟然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。卢方惊叫道:“小二,你这是贼店?莫不是下了蒙汗药了。” 小二惊道:“客官莫乱讲,我们的酒店,正经的买卖生意,怎么会使用蒙汗药呢。” 卢方起身过去,摸了摸老者的脉搏,却没有一点动静。 老者竟是死了。 卢方轻轻叹了口气:“死了。” 韩彰怔住,他皱眉思索着什么。 小二惊慌得口吃起来:“什么……死……了?” (死了?那就别傻愣着了,快报警吧!) 二 就在那位无名老者在徐家酒店突然倒地身亡之时。一队骑马的官军正由北向南进入了与陷空岛接界的保州府,他们急急地行进,似赶着执行什么任务。这一队官兵有一百人,是一支整齐的队伍。而没有人知道这是一支与众不同的队伍。这支队伍之所以不同,是因这是由一百名武林高手组织成的队伍。这一队武林高手都是刚刚被招安的黑衣帮的成员。谁也不会想到,让江湖上闻风丧胆的黑衣帮,转眼成了三关元帅麾下的部队。 天下的事情,真是千变万化,不可端倪呢。 人人皆知,黑衣帮与朝廷不共戴天,为敌作对二十余年。谁能想到呢,五天前,黑衣帮的首领梁浩明率领手下三千余人被三关元帅杨宗保招安,这突然的变化,使江湖中人大惑不解。人们猜不透杨元帅用了什么攻心术,使得杀人无算,让朝廷头疼了二十余年的黑衣帮无条件地归降了。 (喏,天下从来就没有所谓无条件的事情。所有的无条件都是有条件的,只是不与外人道罢了。) 队伍的前边,是一个大胡子将军。这个大胡子将军绝非一般的将军,他即是宋国名将陈臻,驻守在涿州城的三关前线的副元帅。他少年参军,跟随杨延昭杨宗保父子,在沙场征战几十年,出生入死,屡建奇功,使辽人闻风丧胆。(名人呀!也是上街要戴墨镜的主儿呢!) 陈臻是一个由士兵到将军到元帅的典型范例。 涿州城里的三军副帅陈臻是不会轻易出城的。陈臻将军今天竟带着官兵来到了保州府。他来保州府做什么?他当然不会是来游山玩水的。他来陷空岛是为了追缉刺杀杨元帅的杀手韦率先,还有那个名叫张恨的内奸。 (“棋仙”“棋圣”的对决,招惹得天下热闹,全民关注,大概就好像今天的股市了。无论您炒基金,还是炒股票,您都是想挣钱。但是,无论您如何想挣钱,也绝对冲淡不了政府的军事行动。自古同理,好比当今已经变成明星们“自娱自乐”(当年还是与民同乐)的春节晚会,花再多的钱,搞得再红火热闹,你也不能冲淡反恐的严肃呢。明星们可以吃饱喝足,终日在娱乐中混日子,政府可总是要干点儿正经事的呀!) 昨天夜里,杨宗保元帅在涿州城里的威武堂上发布命令,一定要尽快将韦率先和张恨缉拿归案。杨宗保元帅命令副帅陈臻将军负责此事。穆桂英将军还特意将刚刚归顺的黑衣帮的一百名高手,全部交于陈臻麾下使用。这黑衣帮的人,全都是些横行江湖多年、杀人如麻、武功上乘的死士。陈臻副元帅当然知道此行的分量。 据眼线密报,韦率先已经逃进了陷空岛。而陷空岛已经被棋仙棋圣不日的比赛搞得沸反盈天了。或许大批看热闹的江湖中人,即要陆续进入陷空岛了,如果到了中秋比赛的日子,想必陷空岛一定是人山人海,摩肩接踵,韦率先和张恨便是不好缉拿了。陈臻副元帅料定,韦率先一定会由水镜湖乘船逃往保州府。那么,最省力的办法,陈臻副元帅去保州府守株待兔。 但是,陈臻副元帅的行动有些奇怪,缉拿这些亡命杀手是秘密行动,总不能这样大摇大摆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吧。韦率先那样的超级杀手决不会等在这里束手就擒吧? 陈副帅这样招摇过市,一定有他的道理。 部队行进到保州府的湖界,迎面小路上匆匆走来两个黑衣人,他们疾步跑到陈臻坐骑前拱手站定。 陈臻淡淡的目光看看他们:“有什么情况?” 一个黑衣人道:“陷空岛来信,说柳家庄准备与徐家庄开战。” “知道了。”陈臻微微笑了,他问道:“柳无眠准备得怎么样了?首先,他的理由够不够?” “柳无眠已经扬言出去,是为了与徐家庄争夺渔界。” “江湖中会有疑惑的,柳无眠不是与徐家庄一向交好吗?如何反目了呢?这该如何解释?” “柳无眠只是与徐家庄的大庄主徐欢交好,可是现在是大庄主徐欢已经死去,二庄主徐庆当家。柳无眠与徐庆一向言语不和,便反目了。” “这个柳无眠,想得还算周到。悟修大师那里有什么动静吗?” 另一个黑衣人道:“悟修大师一直云游未归。” 陈臻“哦”了一声,挥挥手:“你们先去通报岛上的弟兄们,要他们按计划行事。我几日后就到柳家庄去,要他们准备好庆功酒便是了。” 两个黑衣人转身去了。 陈臻的心情十分愉快,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。是啊,谁也想不到一向友好的柳家庄和徐家庄会突然反目为仇,谁也不会想到徐家庄的大庄主徐欢会突然死去。二庄主徐庆是一个脾气暴躁的莽汉。当然会为渔界的事与柳无眠争执不休的。悟修大师即使回来,也难以说和这两下里的。 陈臻挥挥手,让部队加快了行进速度。保州府已遥遥在望,陈臻的心情十分开阔。这一路上的秋景果然不错,可惜,陈副元帅现在是没有心情欣赏这景色的,他当下有许多事情要做。 三 就在陈臻的军队刚刚踏上保州府的地界时,陷空岛沿着水镜湖的小路上,匆匆忙忙地走着五个人,他们向岛的深处走去。正是宋全几个人。他们的目光四下寻望着,似乎想发现些什么。 宋全摇头思索道:“你们几个都动动脑子,这岛上如何这般安静啊?莫非真的是赛期未到,客人都没有上岛吗?我总感觉不大对呢。” 姓叶的随从笑道:“老爷,自然是了,或许我们来得早了。” 姓汪的随从摇头:“老叶,你别这样讲,我看这里边确乎有些不对劲啊。官府拨下的银子,已经在吴家庄修建了观赛场,自然一些棋士们应该上岛了啊,如何还不见动静啊。” 姓李的随从摆手:“这不关咱们的事。咱们还是等人要紧。那人也是,把咱们老爷邀上岛来,他怎么躲着不见呢?或许他生病了,那他不应该爽约啊。至少要派人与我们联系一下啊。刚刚老爷说得对,我看这岛上是不大安宁啊。” 姓张的随从笑道:“老李呀,你想什么呢?黑衣帮都归顺了三关。岛上有什么不安宁的呢?”说到这里,张随从又皱眉道:“说来也怪呀,这黑衣帮横行江湖几十年,怎么就这样轻易归顺了呢?” 宋全点点头:“对了,老张这句话还是动脑子了。你们细想想,这黑衣帮如何就肯轻易地归顺招安了呢?总之,这岛上过于安静,便是不正常了。”说到这里,宋全抬头望望天,他不无忧虑地轻叹一口气:“我真是担心他出些什么事情啊。若是没有事情,我就真是想不透了,他如何就不见我呢?难道真的连一句也不愿意跟我讲吗?”说到这里,他的眼睛不觉湿了。 姓汪的随从见状忙说:“老爷不要心焦,大概他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住了……” 宋全摆摆手,汪随从不敢再说。 宋全怏怏地向前走去了。四个人不再说,随着宋全向前走了。 (写到这里,谈歌姑且卖个关子,也算是插播个广告——跟“春晚”学的。这五位,是来陷空岛拜访一位神秘人物,读者不要小视他们。他们会引出来许多精彩的故事呢。广告插播完毕,咱们接着往下看。) 四 徐家酒店里已经吵闹得一塌糊涂。 店小二脸红脖子粗地拦着店门,他是绝不会放韩彰和卢方走路的。(110到来之前,谁也甭想离开事发现场!) 韩彰皱眉摇头道:“直是晦气,如何竟是死人了。小二,你这店中的酒是否有毒啊?” 小二尖声嚷道:“你这客官休要污人,我们徐家店开了多少年,还从未出过这种事情,你二人也不要走,我这就去报官,你二人直是个嫌疑。” 卢方闻言,不快道:“小二哥,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么?我二人又有什么嫌疑?” 韩彰冷笑一声:“分明是你店中的酒有了毒物,才使这老者送命,与我二人有何关系?卢兄,休在这里听他胡言乱语,我们走。” 小二跳脚吼道:“你们二人走不得……” 韩彰瞪眼怒道:“莫非你要诬我们不成?” 小二细细的眉毛一扬,轻蔑地哼了一声,就吊下脸来:“你二人好不识趣,你们知道这是谁家的酒店吗?” 卢方冷冷地笑了:“我们不管是谁家的酒店,你还敢陷我们谋命不成?” 小二分明是动了肝火,他大叫一声:“你们走不了的,来人呀!”话音刚刚落下,厨房内窜出几个伙计,他们手拿着厨刀,围定了韩彰与卢方。小二再吼一声:“你们几个且捉住他们,我这就去报官。”说罢,小二就窜出店去了。 韩彰与卢方相视苦笑。卢方道:“韩兄,你我今日便是要打上一架了。” 韩彰也笑:“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。” 二人便与几个伙计打斗在一起,顷刻之间,几个伙计便东倒西歪倒在地上了。 卢方韩彰互相使一个眼色,刚要夺门而走,一个黑面汉子大步踏进店来,黑面汉子怒喝道:“何处的狂徒,在此撒野?” 卢方看看黑面大汉,淡淡一笑道:“你便是这黑店的主家了?” 黑面汉子大怒,挥拳便向卢方打来。卢方挥拳迎住,感觉对手十分有力,便转身对韩彰说:“韩兄,你莫要帮手,我二人若同时出手,便是胜之不武了。” 韩彰笑道:“卢兄呀,我且壁上观了。”便坐下看二人打斗。 卢方便与黑面汉打斗起来,二人你来我往,十几个回合过去。韩彰突然站起,大声喊停。卢方与那黑面汉子两下里跳开,二人怔怔地看着韩彰,韩彰拱手道:“这位好汉,可是穿山鼠徐庆?” 黑面汉子怔了一下,疑问道:“我是徐庆。二位是……” 韩彰道:“我是塞外韩彰,这位大哥是沧州卢方。” 徐庆听了,“哎呀”一声,忙向二人拱手施礼:“原来是你们两位呀,失敬了,失礼了,刚刚徐某莽撞了。” 卢方笑道:“我们也是性急了些,这里边有些误会呢。”他便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。 徐庆还未搭话,忽听门外一阵脚步乱响,拥进来十几个差人。为首的正是县上的刘捕头,他看看徐庆,便说:“听小二报官,徐庄主的酒店里出了人命案。” (妥了,终于来警察了!) 小二指着韩彰与卢方道:“就是他二人。” 刘捕头点点头,打量了一下韩彰卢方:“店家指认你二人是疑犯,就要带回县衙细细审讯。”说罢,一摆手,几个捕快便上前锁拿韩彰和卢方。 徐庆忙上前拦住,赔笑道:“刘捕头,这其中有了些误会……” 店小二一旁忙说:“庄主,这二人……” 徐庆扬手打了小二一个耳光,骂道:“你休要多嘴,都是你不晓事,才惹出这一场是非。”店小二捂了脸退到一边,再也不敢讲话。 徐庆忙对刘捕头拱手笑道:“刘捕头,这其中有些误会,这二人是我朋友,此事……” 刘捕头摆手打断了徐庆,冷笑道:“徐庄主,此事不能就此轻松了却,出了人命呀,这便是天大的事情了。你这两位朋友,还须跟我们走一趟。” 徐庆眼睛一瞪:“刘捕头,你若硬说我这两位朋友与此事有关,捕头有何证据呢?” 卢方忙对徐庆道:“徐庄主,你不需担心,刚刚的事情确实有些奇怪蹊跷,我与韩兄便与他们走上一趟就是。弄一个清楚,我们便回来了。也省得背了黑锅呢。” 忽听有人笑道:“这位兄长说得轻松,殊不知呢,一入公门,九牛不回呀。你们进去得容易,出来却是艰难了。” 众人寻声去看,见店门外走进来一个青衫男子,正是刚刚离去的那位,只是不见了那两个女子。青衫男子看到徐庆,打量了一下,便拱手笑道:“日出扶桑一丈高,世间万事细如毛。徐庄主,久违了。” 徐庆听青衫男子这样说,愣怔了一下,不禁哑笑了,拱手道:“这位朋友,原谅徐某眼拙,徐某并不曾与你相识呀。” 青衫男子怔了一下,爽然一笑:“那……徐庄主直是贵人多忘事了。” 刘捕头冷眼看看青衫男子,问道:“你是何人?” 青衫男子道:“游客。” 刘捕头疑问道:“游客?”(请把身份证拿出来!驾驶本也行!) 韩彰看着青衫男子,不禁皱眉道:“你这人,适才是你留下的一桌酒菜,老汉吃过,便死了。你既然寻上门来,直是脱不得干系了。”说罢,便横在了店门口,似乎唯恐青衫男子跑掉。 青衫男子摇头笑道:“你这汉子讲话好无道理。我若想脱干系,岂不是一去不回了,如何还会折回身来自投罗网呢?我知道这里必有一场乱子,便折回来替你们解释。你如何还要污我?” 韩彰一时没有话说了,青衫男子说得是,他若一走了之,又能上何处去寻他。 刘捕头重新打量了一眼青衫男子,冷冷地说道:“那好,既然你回来了,你便要去县衙一趟。” 青衫男子问道:“我如何要跟你去?” 刘捕头怒冲冲地说道:“你留下的酒菜,致这老汉死于非命,你若不去,还要哪个去?”说罢,便挥手,捕快们便上前锁拿青衫男子。 青衫男子摆摆手:“且慢,你们说这老汉死了,如何见得?” 刘捕头冷笑道:“死人明明摆在那里,还要我们如何见得?” 青衫男子抚掌大笑:“诸位似乎不知呢,这老汉并非死去,他只是练功走火入魔,才屏蔽住了气息,此功为‘千年大梦’,只要静息几日,自然会醒。” 刘捕头冷笑:“你这等鬼话,如何能让人相信?” 卢方韩彰徐庆也都用不相信的目光看着青衫男子。 青衫男子苦笑道:“既然众人不信。那便是用药了,若用药,这老汉当即便醒。只是他醒过之后,便要骂我。” 众人疑惑地看着青衫男子。 刘捕头急道:“休要再啰嗦,快用药,救人活过来,哪个会骂你。” 青衫男子从怀中取出一瓶药,倒出几粒,俯下身,捏开老者的嘴巴,把药送下。顷刻之间,老汉打了一声呼噜,便坐起来了。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。 只见老者四下环顾,突然破口大骂:“是哪一个不识相的把我弄醒?” 店小二凑上前来,苦笑道:“你这老汉,真是唬死人了。若不是刚刚这位先生……” 众人去看青衫男子,青衫男子不知道何时已经悄然去了。老者站起身,拍打拍打身上的沾土,也走出门去了。卢方韩彰徐庆呆呆地看着老者走了。刘捕头也觉得无趣,向徐庆拱拱手:“徐庄主,确是误会了。回见!”便讪讪地领着十几个差人出门走了。 徐庆松了一口气,转身对韩彰卢方道:“二位英雄,刚刚一场误会,扫了二位的兴致。徐某赔礼了。若是不嫌弃,可随徐某到庄里小住几日如何?” 卢方笑道:“直是给徐庄主添乱了。” 韩彰打量了一下徐庆,疑问了一句:“刚刚不及细问,徐兄身着孝服,莫非……” 徐庆暗下脸来,长叹一声:“不瞒二位,上个月,我家兄徐欢一场暴疾,过世了。” 卢方韩彰看着徐庆,同时拱手:“节哀顺变。” 徐庆也拱手道:“二位,暂且不说这事。且随我进庄吧。” 五 由陷空岛取水路入保州府,路经一座山,名叫亮甲岭。传说当年秦朝大将蒙恬将军在此卸甲休息,因此得名。亮甲岭不高,山势缓缓而上,坡中建有一座寺庙,名叫水光寺。陷空岛有几处寺庙,只有水光寺有名。 水光寺周围树木葱郁,寺院内还有十余株千年以上的古柏,足见这是一座有些年月的古寺了,也曾经出过几位德高望重的僧人。水光寺的香火一直旺盛。现在的方丈名叫悟修,也是一个声名响亮的高僧。他住持水光寺也有二十余年了。陷空岛上的居民都认识他。只是近几个月来,香客们都没有见到悟修大师,听说悟修大师已经外出云游了,尚不知归期。 由水光寺沿石阶而下,三百余步的山坡下,座落着一家“柳林客店”,是一个官办的客栈。陷空岛方圆百里,渔业发达,官家唯恐这里的渔业逃税,每年都有特派的官员来此收税。于是,便在这里办了柳林客栈。一些来岛上公差的衙门里的人,也便在这里下榻。 一队骑马的黑衣人走到了柳林客栈,他们在客栈外面停住。为首的一个气宇轩昂的高个子男人跳下马,把缰绳扔给随从,仰头看了看山上的水光寺,若有所思,便走进了客栈。 院子里,两个黑衣人正端正地站着。他们的目光十分警觉,他们看到大个子进来,急忙迎上来。大个子看了一眼正房,低声问两个黑衣人:“来了么?” 两个黑衣人点点头。 大个子放轻了脚步,走上台阶,他轻轻地敲了三下房门,房内传出低低地咳嗽声,这是许可他进屋的信号。大个子轻轻地推开屋门,轻轻地走了进去,随手把门轻轻地关了。 房内是一个套间,光线很暗,大个子站在客厅里。他没有进里厢,他要见的人就在里厢,仅一门之隔。而里厢的人没有让他进去,他只能站在客厅里等候。 里厢的人低低地问:“梁浩明,我让你来,只对你说三件事。”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。她的声音里有些干涩的东西,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这女人的嗓子里。 名叫梁浩明的大个子忙道:“在下听着呢。” 女人涩涩的声音道:“第一件事,韦率先已经来到了陷空岛,你知道了吗?” “在下知道了。” “韦率先如何能从涿州城的深牢大狱里逃出来?事情似乎可疑。现在张恨也没有下落。这件事也让人疑心。但是有一点我们清楚,即这次‘屠羊’行动失败,一定是出了内奸。所以,我们对韦率先一定要严加考察。” “在下记住了。只是现在涿州城里还没有消息。如果有了消息,我们就可确定韦率先逃出的真相了。” “真相要靠自己的眼睛去看,不能只听别人讲。” “在下明白了。” “第二件事,我们钓的大鱼现在还没有动静。我想他们或许要化妆而来。你尽快安排与他们见面的人。切不可露出马脚,记住,鱼儿上钩之前,水面上是不能有动静的。” “在下记住了。” “第三件,棋仙棋圣对决之战开始之时,岛上会一片混乱,但这还不够,你还要继续制造混乱。你们找的替身今天上岛了吗?” “已经上岛了。” “如果他们已经上岛,万不可在棋士们面前暴露身份。” “在下明白。” 女子不再说话,房内的空气有些沉闷。梁浩明一直小心翼翼地站着,他不敢多问一句,也不敢走动一步。 (人与人之间,有时就是这样。如果都站着,当然是一般高低。如果你跪着,对方站着,你自然就低下去许多。现在梁浩明站着,但是他心里是跪着的。) “还有一件事,柳家庄和徐家庄准备开战,你不要插手过深,免得别人看出什么破绽。” “知道了。” “好了,你去吧。” 梁浩明似乎犹豫了一下,站着没有动。 “怎么?你还有话说吗?” 梁浩明小心地说:“在下还想问一个事情,不知道当说不当说?” 女子讥讽地笑了:“人们总爱这样说话。你不说出来,我怎么知道你当不当说呢?” “我怕您怪罪。” “那就不要说了。你说不好,我的确要怪罪的。我是不喜欢人说错话的。” “我还是想说。” “你说吧。”女人涩涩地说,声音里似乎有些不耐烦。 梁浩明心头一阵凛然,忙道:“在下此时不想说了。” “如果不想说,就不要说了。你去吧。”女人淡淡地说。 梁浩明答应一声:“是。”掉头退出门去了。 六 卢方和韩彰已经在徐家庄住了十几日。徐庆果然是一个豪爽之人,在自己家里腾出两间上房,又派几个庄客在卢方和韩彰身边伺候。卢方和韩彰说他们来陷空岛目的十分明确,只是为了观摩智思水和乐笑山这旷世一战。其实这二人话中便是有了破绽,乐笑山和智思水这一战,距离现在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,这二人早早来此住下,便是另外有事。而徐庆也不深问,每天只是好酒好饭相待,陪这二人闲聊。徐庆不陪时,卢方韩彰便在陷空岛上悠然自得地闲逛。 转眼之间,又过了几日,岛上渐渐热闹起来,几十个棋士已经先后上岛了。这些人都是全国知名的棋手,他们住进了吴家庄,这是官府的旨意。吴家庄是这次对决的指定赛场。吴家庄要招待从全国各地赶来的棋士们。百十名够不上档次的棋手们也陆续上岛了,他们当然没有知名棋手的待遇,他们住进了各自提前预订的房子。于是,陷空岛上常常见到一些棋士们在湖边对弈。他们期盼着乐笑山和智思水的到来。他们都期盼着一睹这两位大师的风采。至于两位大师之间的胜负,他们倒是不在意的。 (写到这里,谈歌一笑,由此看追星族自古就有。那二位大师怎么不卖卖门票呢?再雇佣些黄牛党,那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呀!) 只是,那二位让世人翘首以盼的棋仙棋圣,仍然没有上岛。甚至没有他们的一点消息。 又是几天过去了,岛上的空气渐渐有些慌乱了,因为,一个又一个让人胆寒的消息,像一只只不祥的黑乌鸦,不间断地飞进了陷空岛。先是传说乐笑山在江湖犯了命案,正在被官府追捕。这便是一个天塌了一般的坏消息了,若是乐笑山不能到场,那么便是认输了,赌智思水赢的人便会统吃了。而赌乐笑山赢的人便会倾家荡产。于是,京城里许多下赌智思水胜出的人,被接连暗杀。显然,这都是赌乐笑山赢的人雇佣杀手所为。自古赌出贼凶,此言从来不虚。刚刚过了两天,江湖上却又传出更正的消息,说乐笑山并没有犯下命案,犯下命案的是智思水。现在智思水正在被官府追缉。于是乎,赌智思水赢的人也陆续被暗杀。于是,最近几日,举国各地,凡是参加了这一局棋赌注的大户,多是被人杀掉了。还有一个更可怕的传言,说现在江湖上已经有许多杀手被人重金收买。一定要取了智思水与乐笑山的性命。因为,如果不阻止这一场比赛,一定会有许多商家破产。相反,也一定会有许多人在这一场比赛之后,突然暴富。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办法,就是终止这场比赛,而终止比赛的最有效的办法,就是杀掉智思水与乐笑山。 一场令人赏心悦目的旷世比赛,还没有开场,竟然已经有了浓浓的血腥味道。这或许是谁也没有想到的。 这一个比一个坏透了的消息,似乎也让韩彰和卢方心神不宁了。他们不再闲逛,而是终日坐在各自的屋子里,谁也不知道他二人在想些什么。徐家的仆人不断把酒菜端入他们的房中。他们各自的房中,灯火有时彻夜不息,看起来他们的睡眠也不好了。 而徐庆似乎对这些消息并不在意。这一天晚上,徐庆摆下一桌酒席,与韩彰卢方二人开怀畅饮到了深夜。卢韩二人各自回房休息。 卢方刚刚躺下,忽听到庄内的狗吠声响成一团,他睡不稳,便披衣起来,刚刚想开门到外边小解,却听到院内有动静。他悄悄地隔窗去看,只见院门突然被撞开,一个人影扑进院来,踉跄了几步,跌倒在院中,几个庄客匆匆出来,把这人抬到后院去了。卢方还看到徐庆也匆匆去了后院。卢方看得清楚,徐庆是把一个什么人藏匿起来了。此时,街中已经是狗吠声一片。 卢方等到人静之后,他轻轻开门,走到了院子里。他看到后院的门已经落锁。他刚刚想贴近些去听些什么,却听到身后有动静,他不及回头,只听身后有人嘿嘿笑了:“卢兄呀,夜不能寐,或有什么心事?” 卢方心头一惊,猛回过头来,见韩彰已在他的身后站定。他刚刚要说话,韩彰向他使个眼色,二人便进了韩彰的房间。韩彰关了房门,低声笑问:“卢兄看到了些什么?” 卢方有些尴尬地笑笑:“不瞒韩兄,委实没有看到什么,只是听到了院中有些动静。” 韩彰笑道:“卢兄是否看到了徐庄主藏匿了什么人?” 卢方点点头:“正是,刚刚见到一个受伤的人撞进了院子,不知此人是何身份。徐庄主行动诡秘,大概是把一个什么不便显身的人物藏匿到了庄上?” 韩彰皱眉思索着什么。 卢方问道:“韩兄想些什么?” 韩彰怔了一下,缓声道:“我想是八月中秋那场比赛,主角也应该登场了吧?” 卢方疑道:“你是说棋仙棋圣已经来到了陷空岛?” 韩彰点头道:“我断然不会猜错。而且这两位大师就住在徐家庄。” 卢方惊异道:“韩兄如何这样猜测?” 韩彰笑道:“徐庆这户人家是大户,卢兄可否知道徐家的来历?” 卢方道:“我只知道徐欢徐庆兄弟在江湖上颇有些声名,且在陷空岛上居住多年,并无恶声,至于其他,卢某一无所知。” 韩彰看了一眼卢方,笑道:“徐欢徐庆的祖上徐远东,曾经是朝廷的禁军统领,曾经随太祖爷东征西战。后来退休,就在这陷空岛住下。早年间他曾经与棋仙棋圣颇多来往,不如此,这一场旷世高手博弈的地点,怎么会选在陷空岛上呢?换句话说,只能是徐欢徐庆兄弟引他们过来的。我这样推测,大概不会错的。” 卢方惊道:“徐庆看似爽直,想不到却有这般心机,竟然深藏不露啊。” 韩彰叹息了一声:“卢兄啊,依韩某看来,陷空岛必有大祸临头啊。卢兄盘桓在这里,不离去,或许有什么……”韩彰话没有讲完,忽听窗外有人讥笑道:“韩兄何必如此猜测?” 卢方韩彰互相看了一眼,韩彰起身打开房门,徐庆微笑着走了进来。 卢方急忙揖了:“徐庄主还不曾睡?” 韩彰笑道:“徐庄主或许刚刚听到了什么?” 徐庆摆摆手笑道:“客不息,主不安。二位不睡,我如何睡得下呢?”徐庆话中有话,韩彰卢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。 徐庆在椅子上坐下,拱手笑道:“二位莫要怪罪,并非徐某好奇,只是刚刚路过韩兄的房间,耳中不慎听了韩兄一言半句。二位或许会怀疑我徐某暗中做了些什么手脚。实不相瞒,这徐家庄的确有些事情,只是暂且还不好告诉二位。”说到这里,徐庆停顿了,他嘿嘿笑道:“因为二位也没有把来陷空岛的真实目的告知徐某。” 卢方和韩彰尴尬地一笑。卢方问道:“那徐庄主是否猜出我们两人的来意?” 徐庆笑道:“卢兄来陷空岛必是为了公干。因为,公务缠身的卢捕头绝无闲心在陷空岛上如此心平气和地下榻多日。是否有什么凶犯,逃匿到了陷空岛?卢捕头可否为此而来?” 卢方脸色一红,忙起身拱手:“不敢相瞒,卢某的确是为了追凶才来陷空岛的。智思水和乐笑山所谓旷世一战,卢某并无一点兴趣。” 徐庆点头笑道:“这就是了。”他把目光看着韩彰:“塞外金刀韩彰也是匆匆忙忙的武林中人,自然也不会是为了智思水和乐笑山一战才来陷空岛观光的吧?那天见你,眉宇间有一股凶悍杀伐之气。如果我仍然猜得不错,大概是来陷空岛上寻仇的。既然大恨在身,韩义士对所谓的旷世之战,也一定没有多少兴趣了。” 韩彰忙道:“不好再隐瞒。徐庄主说得不错,韩某的确是为了寻仇而来。” 徐庆问道:“不知二位的目标锁定了没有。” 卢方和韩彰相互看了看,同时点了点头。 徐庆问:“不知道二位的目标都是何人?” 卢方长叹一声:“既如此,我就实话实说。我所要缉捕的凶犯,即是青龙会的首领莫天愁。今年初,这个魔头在沧州地面上做过一桩入室抢劫的大案,一家珠宝商人数十口被他灭门。莫天愁已经被官府通缉。卢某身为捕头,自然要首当其冲了。” 徐庆怔住了:“徐某实在想不到,卢捕头竟是为缉捕莫天愁而来。莫天愁是青龙会的舵主,杀人如麻,罪大恶极,官府多年以来,一直重金悬赏缉拿此人,只是他从来都是藏头藏尾,神神秘秘,行踪不定。难道此人来到了陷空岛?” 卢方点头:“只是眼线通报,还不曾落实。卢某也并没有见过此人。” 徐庆缓了缓口气,他再问韩彰:“不知道韩义士所寻仇家是哪一个?” 韩彰沉沉地说了一句:“不敢相瞒,韩某追缉的也是莫天愁。这是去年底的事情,他在塞外夺我村舍的马匹,杀我村舍的乡亲数十人,自然与韩某不共戴天了。” 卢方也愣住,旋即笑了,原来他与韩彰竟是为了一个人而来陷空岛的。 徐庆摇摇头,叹道:“如此说,二位全是为莫天愁一人而来。若是二位不虚此行,那么青龙会的人也一定上岛了。这可是一个比黑衣帮更加可怕的组织啊。如果青龙会在陷空岛上,恐怕陷空岛上要闹出血雨腥风的大祸呀。”他顿了顿,又道:“二位,且不说莫天愁武功高强,单单青龙会人多势众,二位人单势弱,岂不是凶多吉少?” 卢方正色道:“身有使命,卢某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。” 韩彰笑道:“此事只要智取,胜算还是有的。” 徐庆想了想又问道:“二位住在我的家里,是否认为徐某这片宅子,也是青龙会的组织的据点呢?” 卢方笑了,韩彰也笑了。 徐庆疑惑道:“你们为何发笑?” 卢方道:“不瞒徐庄主,卢某的确这样怀疑过。” 韩彰也道:“卢兄讲的是,韩某也这样猜测过的。” 徐庆怔了一下,便哈哈笑了:“二位如此爽直,倒是让徐某刮目相看了。”他顿了顿,又长叹一声:“江湖凶险,二位怀疑徐某,也是人之常情。徐某也不便解释许多,二位暂且住着,日后破获了青龙会,缉拿了莫天愁,二位不仅在朝廷那里是大功一件,对徐庆也能还一个清白。”说罢起身,拱手出门去了。 七 这是一个云遮月的夜晚,举目望去,暗淡无光的陷空岛一无所有,只是隐约可见水镜湖那一片淼淼的淀水,在朦胧的夜色中显现着灰白的颜色。 就在卢方和韩彰正在与徐庆说话的时候,青衫男子与绿衣女子和粉衣女子,已坐在柳家庄外的一个小客栈里歇息呢。这青衫男子,便是那个被宋国通缉的杀手韦率先。 韦率先已经从涿州的大牢里逃出来十多天了。这绿衣女子名叫贺婷,是早年间在江湖上横行无忌的夺命杀手贺子年的女儿。这粉衣女子名叫曹肃女,她是贺婷的侍女。她们都是韦率先的死党,也都是名动江湖的超级杀手。或者说他们同样都是朝廷缉拿的要犯。他三人来陷空岛匿形藏身,已经十几天了,作为被朝廷追缉的要犯,他们不会像常人那样乐不思蜀地游玩,他们显得有些神魂不定。他们已经在陷空岛几个村庄的客栈,蜻蜓点水似的住了一遍。或许他们就是要以这种行无定址的方式,甩掉想追缉他们的人,今天他们又来到了柳家庄的客栈住下了。 被人追缉的杀手,大都是侥幸脱钩的鱼儿心态,或是惊弓之鸟的感觉。可是,韦率先从涿州城逃命出来,如何又跑到陷空岛这样一个举世瞩目的地方来呢?或许,他们认为人们最为关注的地方,应该是最安全的吧。 这一次刺杀杨宗保的“屠羊”行动,是大辽国与江湖上的青龙会精心组织联袂出演的一次行动。刺客当然要千挑万选,否则金钱就会白白花掉。与其说这是一场政治暗杀,却更像一次商业行为。大辽国经过半年时间的考察,共有五个人入选。韦率先也在其中。后又在这五个人选出一个,韦率先胜出。他曾经在涿州城里盘桓了两个多月,他才潜进杨元帅的府第去行刺的。纵横江湖十多年,有着十几年杀手经验的韦率先,行刺之前是经过了周密计算的,却还是在涿州城里失手了。也许,在智慧上,他根本不会是穆桂英和杨宗保的对手。他侥幸在内应张恨的帮助下逃了出来,总算是逃过一个生死劫。但是,人们知道,作为杀手的韦率先的商业信誉将大大地打折扣了。他在杀手市场的占有份额,也会大大地缩水。 作为一个杀手,第一信条便是受人钱财与人消灾。韦率先这一桩买卖的出场费用是一万两黄金,他已经预先领取了五千两黄金的定金。他必须完成这项行刺的任务之后,才能拿到另外一半。人们都知道,韦率先决不会就此罢手,他还会再次行动的。而现在他却没有再进涿州城的可能,涿州城里的防备已经如铁桶般。而且一张大网已经张开,杨元帅是一定要抓住这个胆大妄为的刺客的。如果韦率先此次再进涿州城,无异于飞蛾扑火。他当务之急,是要躲开向他撒来的漫天大网。 可是,韦率先逃得过去吗? 最危险最热闹的地方最安全。韦率先根据这个经验,逃到了陷空岛。贺婷与曹肃女决定,也打算在这陷空岛上藏匿一些日子。他们三人一路被人追杀,身心已经疲惫不堪了,的确需要稍事喘息,休整几天了。还有一个原因,贺婷要在这里等候青龙会的舵主,青龙会舵主要在这里聚集杀手,准备下一步的“屠羊”行动。韦率先当然要参加了。 不达目的,绝不罢手。杀手这一行的职业要求,每一天都会充满血腥和凶险。在这个意义上讲,杀手酷似投火的飞蛾。 (写到这里,谈歌感慨,各行各业自有自家的难处,不足与外人道。人们或许只看到了杀手们的飘逸潇洒,只看到他们挥金如土的神仙日子,可是谁能知道他们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并不轻松呀,他们仓皇出逃的日子更是狼狈不堪呢!) 三个人刚刚吃罢了夜饭,韦率先对贺婷道:“贺姑娘,我们已经来到陷空岛十几日了,如果你再不召集你的属下,我就不好安排下边的行动了。” 贺婷笑道:“韦率先,你少安毋躁,现在舵主还没有上岛,舵主到来之日,便是青龙会聚集之时。现在聚集,如果被官府得到了信息,我们很难脱身。” 韦率先道:“陷空岛上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。如果那时……” 曹肃女笑了,她打断韦率先的话:“韦率先,你说得很对,如果陷空岛上热闹起来了,就没有人会注意我们了。” 韦率先点头:“或许我性急了些。曹姑娘言之有理。贺小姐歇息了吧,明天我们再商量去处。” 贺婷似乎已经十分疲惫,她点头说:“那好,我们先歇息了吧。”她又对曹肃女道:“曹肃女,你去找店家要一壶上等的茶来,我今天大概是饮酒多了些,口渴得很。” 曹肃女笑道:“小姐说得正是,我也是口渴的紧了。我这就去。”曹肃女款款地下楼去了。 韦率先笑道:“我总劝你二人少喝一些,你二人却是不听。”他的目光很柔和的看着贺婷。 贺婷朝韦率先淡淡一笑,目光中露出十分闪亮的东西来,她轻声道:“我总是依着自家的性子来,心中有了些事情,总习惯用酒来浇灌,这的确不是个好习惯。但是酒总是用来浇愁的,这也没有什么不好。” 韦率先摇头道:“小姐此话却是错了,自古酒是用来欢乐的,所以,酒不宜在悲苦的时候去喝。” 贺婷笑了:“难怪你总是这样理智。这大概是你多年不曾失手的原因吧。” 韦率先摇头苦笑:“姑娘不要取笑我了,我险险把性命丢在了涿州城里,怎么还好说不曾失手的话呢?”他看着贺婷,他感觉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发烫。 只听到楼梯响,曹肃女走进门来,身后跟着一个茶博士,手里端着一壶茶和两只茶杯。 韦率先心里突然静了下来,他朝贺婷笑道:“那我先去睡了。”他转身走出房门,他感觉自己的身后一阵阵发热,他知道,那是贺婷送他出门的目光。 韦率先走回自己的房间,他和衣躺下,吹熄了灯火。他没有睡着,躺在床上想着心事,他奇怪自己竟然总是想着贺婷。(梦中情人?你还没做梦呢,那就不算。最多是个剃头挑子吧。) 他这些日子经历的事情太多了。他的心底有些沉甸甸的累意。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,贺婷竟然是青龙会的人。而且还是青龙会的坛主。那天,他从涿州城逃命出来,按照张恨的指引,他直接奔了南阳郊外的冯家庄。他去找贺婷。他万没有想到的是,贺婷竟然是金刀贺子年的女儿。贺子年是江湖上有名的金刀杀手,前几年从江湖上隐退,不想竟是去世了。韦率先本来想在南阳多住些日子,可是官兵追捕到了南阳。他便和贺婷离开了南阳,贺婷并带走了她的侍女曹肃女。在路上,贺婷告诉了韦率先一个天大的秘密,她去陷空岛是要召集青龙会杀手开会,筹划再一次的“屠羊”行动。 还会是怎么样一个“屠羊”行动呢?韦率先想不透。贺婷为什么要告诉他呢?这是青龙会的秘密啊。他的直觉是,贺婷也爱上他了。他也明白自己,心里放不下贺婷了。 这会是一种什么情感呢?他们刚刚认识了十几天,至于会生发出这种情感吗?世界上果然有一见钟情的事情吗?韦率先曾经非常自信,自己绝不会在男女情感上陷进去,作为一个总在死亡界上游走的杀手,是不应该有这种情感的。但是现在,韦率先感觉自己有些支撑不住了。(男女搭配,干活不累。这话靠不住!或男或女,情感上一走神儿,还干什么活儿?全得耽误喽!)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,似睡非睡的韦率先突然听到了一些细细碎碎的奇怪动静,他心念一动,翻身起来,轻轻走出房间。他贴着墙壁,仔细听了听隔壁的房间,似乎没有了刚才的动静。他轻轻地敲门,低声喊了一声:“贺小姐。”屋中却没有回应。他再推门,门却没有闩,他轻轻走进去,从怀里摸出火石,点燃了张目去看,他不禁吃了一惊,屋中已经空无一人。茶几上只有刚刚茶博士送进来的一壶茶,两只茶杯。他摸摸茶壶,还微微烫手。他刚刚要转身出来,门外猛地响起来一声大笑:“韦率先,你还走得了吗?” 韦率先怔了一下,也笑了:“你们终于找到这里了。”他已经听出了门外人的身份。 话间未落,韦率先已经跳出门来,就在他刚刚落下的时候,几个黑衣人身形闪动,几只刀光已经砍向了他。应该说,这几只刀是有备而来,也料定韦率先有此一跳。韦率先必死无疑了。但是,韦率先的笑声却在他们身后响起来:“你们又失算了。”几个黑衣人怔怔地站在那里。他们刚刚的确砍中了,但是他们砍中的只是韦率先的长衫,里边包裹了那只茶壶。韦率先就在他们挥刀劈来的时候,已经轻轻跳在了他们的身后。 韦率先语调有些惋惜地说:“这是一件很好的长衫,它值一百两银子,是京城最好的裁缝罗仙指亲手缝制而成,真可惜,竟是被你们乱刀剁了。” 几个黑衣人怔怔地看着韦率先,为首的黑衣人嘿嘿笑了起来:“江湖人说韦率先身形极快,今日一见,名不虚传。韦率先,只怕你今天身形再快,你也逃不出这一劫了。” 韦率先微微笑道:“梁大人,你总是这样自信。” 为首的黑衣人一怔,他笑了:“你认错人了吧?我不姓梁。” 韦率先冷笑:“你姓梁,你的名字叫梁浩明。我不会认错,黑衣帮帮主,现在已经被朝廷招安。梁大人身为都统,自己现在可以随意出入官府了。” 梁浩明点头笑了:“就算你说的对,这又如何?” ( 重要提示: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. c o m 老域名,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.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。 ) 韦率先嘲笑:“我只是为你们黑衣帮可惜,如何竟做了官府的狗腿子呢?” 梁浩明冷笑一声:“良禽择木而栖,这是你不能领悟的了。”说罢,他突然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。哨声还未落地,门外飞奔而入几十个黑衣人。他们手中的短刀在暗夜中闪动着骇人的光芒。 韦率先立刻被困在了一片刀光剑影之中。 韦率先的刀已经拔了出来,他心中暗暗叹息了一下,他知道自己今天很难脱身了,他知道朝廷为了缉拿他,已经启动了刚刚被招安的黑衣帮组织。黑衣帮是江湖上的一个杀人集团。人人闻之色变。他很清楚,今天这些人是有备而来。而且这些人手段的厉害他也知道。这几十个黑衣人都是奋不顾身的死士。如果说他们都用性命来拼斗,那韦率先今天晚上便是要苦于应付了。 梁浩明一边用剑攻击着韦率先,一边狂笑着:“韦率先,你今天便是走不脱了,依我看,你还是束手就擒,我还可以在杨元帅面前为你讨句好话,给你留一个全尸。否则,你今天晚上很难逃过这千刀万剑之苦了。” 韦率先笑道:“那我还要试一试我今天的运气如何,不瞒你说,我近来一段的运气是很不错的。” 忽来门来传来一阵笑声,一个细声慢语的声音说道:“韦率先说得不对,他这一段的运气实在不好,如果他运气稍稍好些,也就不会被这群人追上了。” 韦率先爽声笑了:“你如何这样认为?” 门外的声音笑道:“我自然会这样认为。” 梁浩明警觉地问:“门外什么人?是朋友还是敌人?” 门外的声音道:“是敌是友,片刻便会知道。”话音落下,门外已经滚进一团粉色的影子,这影子似电一般迅捷。几十个围攻韦率先的黑衣人便乱了阵脚。他们刚刚要调整阵形,粉衣人已经射出一束短剑。只听得一阵惨叫声,立刻躺倒了十几个黑衣人。随着黑衣人的队形大乱之时,韦率先已经挥刀劈倒了七八个黑衣人,这两下里稍稍配合,黑衣人近乎折了大半。 梁浩明大叫一声:“不好。”话音未落,他的肩上已经中了韦率先一刀。他咬虎忍住伤痛,跃身窜出了门外,高声喊一句:“兄弟们,风紧了,扯乎!” 话音刚刚落下,余下的黑衣人登时飞奔出门,顷刻之间,便消失在了夜色里。 韦率先追出门去,门外已经不见黑衣人们的一点踪迹。他称赞了一句:“好轻功。” 这时,他身后有人苦笑一声:“韦率先,你今天算是幸运了。” 韦率先转过身来,看着站在他身后的曹肃女,他忙问道:“贺小姐呢?” 曹肃女摇头叹道:“我也不知道。这是一家黑店。店家是黑衣帮的一个眼线。刚刚的茶水中,被下了蒙汗药。我只是喝了一杯茶之后,感觉不好,就用气逼住穴道,才侥幸没着了道儿。然后就看到贺姑娘软在了椅子上,她被几个黑衣人抬走了。我恢复了些体力追出去时,已经见不到他们了。当我回来通知你时,正撞见他们与你打斗。” 韦率先心内登时大乱,如此说,现在贺婷还生死不知呢。他怔怔地说:“我们……是给人出卖了。” “出卖?怎讲?” “我们住在这里,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。官军并没有张网搜捕,就直扑这里,自然是有目的而来。所以说,我们被人出卖了。” “是谁?” 韦率先皱眉道:“只有一个人会出卖。” “谁?” “你!” “你如何会这样想呢?我们可是一起逃到这里的。”曹肃女嘿嘿地笑了。 “情势危急,难免出卖同类,这种例子多多。”韦率先冷声道:“你刚刚下楼去向店家要茶。或许就在这个时候,你去向官军告密了。” “算了,韦率先,你是不是心智乱了。我可是刚刚把你救下的啊。我若出卖,又何苦救你呢?”曹肃女摆摆手,她不愿意再说这个话题。 韦率先怔了一下,便叹道:“或许我想多了,人在这般时候,难免多疑,曹肃女姑娘,还请你原谅。”(姑娘就原谅了吧,受过惊吓,全都多疑!) “我理解你。只是你说有人出卖,你想会有这种可能吗?” 韦率先仰天叹道:“其实在涿州被俘时,我就开始怀疑了。如何我们做了精心的准备,却中了杨宗保的埋伏呢?如果没有人出卖,如果没有人做宋军的卧底,我怎么会落入杨宗保的陷阱?换句话说,我们既然能把张恨派到涿州城的大牢里去卧底,那杨宗保也就会把坐探放在我们身边。算了,先不谈这些,我现在只是担心贺姑娘。”说罢,呆呆地看天。 天色一片黑暗。 曹肃女想了想,说道:“韦率先,你不必急,我想黑衣帮暂时不会伤害贺姑娘。他们现在找贺姑娘的麻烦,大概只是为了牵制你。” 韦率先轻轻一叹:“但愿如此。”他看着曹肃女,说道:“曹姑娘,事情闹到这种地步,真是始料不及。相处了这些日子,我看你机警过人,想必办法多多。我们应该如何找到贺姑娘?” 曹肃女嘻嘻笑了:“韦率先呀,你是不是爱上贺小姐了。” 韦率先感觉自己的脸热了一下,他淡淡地说:“你不要乱扯么,我现在只是想尽快找到贺姑娘。” 曹肃女道:“我想,我们还是尽快离开陷空岛。既然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行踪,他们是不会罢手的。贺小姐的事情,不妨先放一放。我想,劫走她的人,目前不敢把她怎么样。” 韦率先摇摇头:“我们现在还不能离开陷空岛。这不仅仅是因为贺姑娘,还因为我们的对手就是想把我们逼出陷空岛,他们认定我们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,他们认定我们会马上离开陷空岛的,所以,我们便一定要住在这里。而且青龙会马上就要聚集了,我也不能离开。” 曹肃女看着韦率先,她叹息了一声:“你也许不知道,涿州城的陈臻副元帅也到陷空岛来了。” 韦率先怔了一下:“看来一场恶战在即了。”他当然知道陈臻上岛是为了追缉他而来。 曹肃女皱眉道:“如果我猜得不错,现在陈臻住在柳家庄。或者是吴家庄。” 二人呆立在夜风中,或许两人都有些大战后的空落。曹肃女突然问道:“韦率先,我至今不明白,你如何一定要刺杀杨宗保呢?你觉得这样对吗?” 韦率先长叹一声:“曹肃女姑娘,作为一个杀手,我从来都不论对错的。我的信条是,拿人钱财,与人消灾,此是常理,也是行规。” 曹肃女苦笑道:“钱财对你果然那么重要吗?” 韦率先在黑暗中笑了:“当然重要,没有钱,我韦率先如何立世存活。而且大辽国出手很大方,一万两黄金,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。” 曹肃女怔了一下,问道:“如果有一天有人要花钱取我的性命,而找到你呢?” 韦率先摇摇头:“我不想回答。” “我请你回答。” “你想死吗?” “我不想死,至少不想死在你的手里。” “那么你必须出双倍的价钱!”韦率先冷冷地说。 (哇呀,呸!这是什么人呀?韦率先真是财迷疯了。靠!若跟这种人结伴交友,你真得时不时地摸摸自己脑袋,是否还在脖子上安着呢。曹肃女姑娘呀,快走吧。离姓韦的远点儿!) 曹肃女登时呆住了。(换上谁也得听傻了!) 韦率先转身大步走了。茫茫黑夜中,曹肃女听到了韦率先快步如飞远去了的声音。 曹肃女竟又微微一笑,她一路追着韦率先去了。 他们刚刚离开,草丛中站出一高一矮两个黑衣人。高个子笑:“看来韦率先果然是见钱眼开的杀手,主人多虑了。” 矮子摇头:“切不可大意,主人要我们注意韦率先,因为此人现在的身份还不甚明了。这次‘屠羊’行动失败,一定是出了奸细。韦率先便是第一个可怀疑的对象。” 高个子摇头:“主人也太小心了,刚刚他与梁浩明一战,已经说明他不是奸细了。其实……” 矮子疑道:“我只是刚刚观察韦率先的刀法,似有些疑问……” 高个子打断矮子的话:“好了,咱们不谈这个,去跟主人汇报吧。” 二人一纵身形,消失在了夜幕里。 (此二人突如其来的一番话,让人心下生疑,听他们的口气,刚刚一战只是为了试探韦率先?江湖险恶,竟抵如此?谈歌心下已然惊惶失措。) 八 (用当代的词汇来讲,狗是最好的预警器。在人类还没有发现电子预警之前,狗的敏感当然是人类所能掌握的最好的报警系统。) 狗吠声彻底撕碎了陷空岛深夜的平静。等到人们醒来时,三十几个官兵已经把徐庆的宅院围得铁桶相似了。徐庆匆匆穿衣起床,街门已经被官兵撞开了。徐庆站在院中,刚刚要发问,只见一个身材瘦瘦的军官走过来,他在月光下打量了徐庆几眼,闷声问道:“你就是徐庆徐庄主?” 徐庆点头:“正是在下。不知军爷深夜而来,有何紧急公务?” 军官道:“自然要有公务。”说罢,便掏出名刺递了过去。 徐庆接过细看,原来是保州府都头赵承。徐庆还了名刺,冷眼看着赵承:“请赵大人指教。” 赵承道:“有人揭发徐庄主藏匿了朝廷要犯,还望徐庄主识些时务,交出来。赵某还可在上峰面前保你一个不知情不为过。” 徐庆冷笑一声:“我徐家庄一向遵守大宋条律,从无犯法之事,谣言从何而起?赵大人不可信口说来。还望明察。” 赵承也冷笑道:“既然徐庄主不肯承认,我们只好公事公办了。”他转身一挥手:“搜!”三十多名官兵便涌进了各个院子。 顷刻,徐家已经被翻得大乱,徐庆冷眼旁观。一个时辰过去,搜查的军士们向赵承秉报,一无所获,赵承淡淡地对徐庆说:“徐庄主,打扰了。”说罢,喝令军士们撤出。却被徐庆喊住:“赵大人,且慢。” 赵承转身问道:“徐庄主还有何事?” 徐庆冷冷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赵承:“赵大人,所谓捉贼见赃,如此深更夜半在我家中胡乱翻找一通,而后两手空空,什么也没有搜出,你就这样不明不白一走了之?传扬出去,今后叫我徐庆在这陷空岛上如何做人呢?” 赵承恼了,眼睛一瞪:“想不到徐庄主口辞这般尖利,你想怎样?” 徐庆冷冷地一笑:“自然要赵大人给我一个说法。”(你老赵可别拿村长不当干部!) 赵承问:“你要怎样一个说法?划一个道儿出来!” 徐庆走近前:“赵大人,请借一步说话。你身后是谁来了?” 赵承“哦”了一声,刚刚转身,说时迟那时快,徐庆的一把短刀倏地从怀里抽出来,寒光一闪,硬硬地横在了赵承的脖子上。赵承立时惊了,动也不能动了。他冷声问道:“徐庄主,这是何意?” 徐庆冷笑:“赵大人,且让你的手下退了,你我再讲话也不迟么。” 赵承挥挥手,围在一旁的军士们收了兵器退下去了。 徐庆厉声问道:“你到底是谁?从实说来。”此时,徐庆的刀已经按在了赵承脖子上,如果再稍稍用力,赵承的脖子就会流血了,如果再一用力,赵承就会身首异处了。 赵承感觉自己头上有冷汗淌了下来。 徐庆冷笑道:“你若不讲,你们便走不出这徐家庄了。”他猛地发一声喊,院外一片脚步声响,一百多个庄客破门而入,他们手里都握着刀枪。把三十几个军士团团围住。如果徐庆再发声喊,杀气腾腾的庄客们,便会向这三十几个官兵大开杀戒了。 寒光凛凛,院中满了肃杀之气。 徐庆又向赵承问一声:“你还不讲实话。” 赵承硬硬地说道:“徐庄主,你敢杀官军?你岂不是自寻死路?” 徐庆冷笑道:“你这话确是错了,徐家庄杀掉你们这几十个人,就像杀掉湖中几十尾鱼一般容易。我再把你们这些人一刀一刀细碎地切了,抛到湖中去做鱼食,又有哪个知道你们是我徐庆杀的。稍稍有些不同的是,明年这水镜湖中的鱼儿便会肥大了许多。” 赵承的汗已经流了满面,他相信徐庆讲的是实话,在这陷空岛的湖中埋藏几十具尸体,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。 突然,听到一阵大笑:“徐庄主讲的不错,杀人匿迹,徐家庄自然做得出来。可是如果这样胡乱杀人,实在有些不妥。” 徐庆惊了一下,只见东院墙上站起一个人来。徐庆看得很清楚,正是韩彰。 徐庆冷笑一声:“那我就将韩兄一同做了便是。”说罢,他大喝一声,十几个庄客便将墙上的韩彰团团围住。 韩彰大笑起来:“徐庄主,其实大可不必如此,这位赵承也是身不由己,如果坐下来细细谈过,也许我们还能交往。” 徐庆冷笑:“你们这等官府中人,怎么让我徐庆信得过呢?” “自然可以信得过。”随着话音落下,南院墙上又站起一人,人们看得清楚,正是卢方。卢方站在墙上,对徐庆笑道:“徐庄主,先容我说几句话,说得对了庄主的心思,我们可以坐下来细谈,如果不对庄主的心思,我等任由庄主发落。如何?” 徐庆看看墙上的卢方,冷声道:“但请说来。” 卢方纵身跳下来,他走到徐庆身旁,看看仍在徐庆刀下的赵承,卢方笑道:“赵都头,事到如今,你还是把真实身份讲了便是。如果再不讲,我相信徐庄主的刀下是绝不容情的。” 徐庆看着卢方,问道:“卢兄,你识得此人?” 卢方笑道:“我自然认得。他并不是什么赵都头,而是襄阳王手下的蒋平。江湖人称翻江鼠。我断然不会认错。” 韩彰和徐庆都吃了一惊,他们自然知道蒋平,蒋平是襄阳王手下的一名护卫都头,此人手使两只娥眉刺,也有万夫不当之勇。他为何来到了陷空岛?而且还是化名而来?让人不解。徐庆愣怔地看着蒋平,便收了刀,他问道:“你果然是蒋平?” 蒋平苦笑一声:“我已经被卢方兄说破身份,再瞒也是无用。我正是蒋平。只是我细心化妆而来,如何被徐庄主洞若观火一眼识破?”(哎呀,你老徐怎么看出我是山寨版的呢?) 徐庆呵呵笑道:“我哪里是洞若观火。那赵承都头,我曾见过几回,还一起吃过两次酒呢。蒋先生如何化妆得像呢?我想问蒋先生,你为什么化名而来,冒充县里的都头又是为何?又到我这庄上来搜寻何人?” 蒋平看看徐庆卢方韩彰,低声道:“此处并不是说话的地处,还请徐庄主另寻场所。” 徐庆忙笑道:“我直是愚了。几位,屋内请。” 卢方韩彰蒋平随着徐庆进了客厅。 四个人在屋中坐定,有庄客进来倒茶,徐庆让庄客退下,闭了房门。徐庆看着蒋平,拱手问道:“还请蒋兄细细说来。” 蒋平呷了口茶,苦笑道:“我来此,只因为徐庄主藏匿了乐笑山和智思水。” 只此一句,徐庆不再说话,他呆呆地看着蒋平,又把目光盯住卢方和韩彰。 蒋平摆摆手:“徐庄主,你不必看他二人,他二人并不知道乐笑山和智思水藏在你的庄上,而是另有人告诉我了。你可能要问,如何襄阳王要我来搜寻乐笑山与智思水?” 徐庆皱眉道:“正是徐某所疑虑所在。” 蒋平却呵呵笑了:“你等不知呢。我哪里是搜寻什么棋仙或者棋圣呀,我是奉了襄阳王之命,特地来此缉拿莫天愁。” 卢方韩彰相视一怔,怎么,蒋平也是前来追捕莫天愁? 徐庆苦笑道:“这个莫天愁果然有人缘呢。这么多人找他呀。” 蒋平皱眉道:“这个莫天愁,前些日子在襄阳王府做下大案,竟然盗窃了襄阳王的皇家铁券。这铁券是襄阳王的传家之宝呀。襄阳王大怒,便派遣了人马缉拿莫天愁。” 徐庆疑问:“有些奇怪了,莫天愁盗窃这铁券做什么呢?” (不仅徐庆奇怪,谈歌也奇怪。解释一下,铁券就是证书,皇上发的,大概如同时下的资格证书或荣誉证书之类。这东西也就是个摆设。比如当下,谁跟某某领导或某某明星合影了,便放大了挂在办公室或挂在自家的客厅彰显,以示荣誉。你莫天愁偷窃这路东西干什么呢?又不当吃不当喝的。你想挂在你们家里?可上边也不是你的名字呀,你也不能拿它蒙事儿呀!) 蒋平继续说道:“我一路跟踪莫天愁到了保州府,却不见了他的踪影。忽听传说莫天愁跑到了陷空岛,而且藏匿到了徐家庄。” 徐庆忙摆手骂道:“哪个王八蛋给我造谣呢?我徐家庄几何绅士,岂能与莫天愁这种江湖败类往来?” 蒋平摆手笑道:“徐庄主休要发怒,且听我细说。据传闻,那莫天愁是冒名顶替了棋仙或者棋圣的身份,来徐家庄藏匿的。于是,我一路思想此事有些麻烦,若是大摇大摆来此地,缉拿冒名了棋仙或棋圣的莫天愁,或许会被徐庄主阻拦。不期在路上遇到保州府的赵承都头,我曾与他相识,便将他灌得醉了,借了这身衣服和名头来此蒙混。不想呢,却被徐庄主当场识破。蒋某惭愧了呀!”说到这里,蒋平向徐庆拱手笑笑。 徐庆听罢,苦笑了一声:“如此说,蒋平兄是为了莫天愁而来徐家庄,若说那莫天愁果真要冒名顶替了棋仙或棋圣,却瞒不过我的眼睛。不瞒诸位,棋仙与棋圣,当年的确与家父有些交情,而且他们也的确来过徐家庄。” 听到这里,韩彰卢方蒋平立刻怔住。他们想不到,徐庆会如此爽直地承认了这件事情。关于乐笑山与智思水已经来到了岛上的消息,江湖上多是传言,不想却是真的了。 卢方急急地问了一句:“他二人几时来到庄上?” 徐庆颔首说道:“二位大师前天晚上来过。” 众人怔住,如此说,智思水与乐笑山前天就上岛了? 徐庆苦笑着摆摆手:“不瞒诸位,他们悄悄而来,却只住了一夜,便匆匆走了,我挽留不住。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,而且他们一再叮嘱我,不要对人讲起他们来过陷空岛的消息。” 韩彰听罢,疑问道:“徐庄主,如何你不早告诉我们呢?” 徐庆笑道:“莫要笑话徐庆过于小心了,其实我对卢兄韩兄多有防备,我只怕你们二位与柳家庄有关。” 三人不解,卢方问道:“请问徐庄主,此事与柳家庄何干?” 蒋平道:“不妨说来听听。” 徐庆长摇头叹一声:“唉!此话说来也长。这陷空岛上本有五家村庄。除去徐家庄还有柳家庄吴家庄宋家庄何家庄。这其中柳家庄为势力最大。当年柳家庄的庄主柳开月与家父关系很好,家父去世后,柳开月也去世了。柳无眠做了柳家庄的庄主,也与家兄相处得很好。柳无眠并不常常在庄上,他在京城和襄阳城里开着两处镖局,听说生意做得也很好。不知道为什么,柳无眠去年关掉了京城和襄阳城的镖局,回到了陷空岛。而且,柳无眠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。他对陷空岛的各个庄子,先后大打出手。其实是柳无眠想独占陷空岛的渔产。于是,陷空岛的几个庄子常常为捕鱼与柳家庄发生械斗。渐渐地,其他几个庄已经被柳家庄收服,而我大哥并不向柳家庄低头。于是,两个庄子的械斗常常发生。前一个月我大哥突然暴病而卒。柳家庄便已经放出风来,要把湖界重新划分。据说,柳无眠已经准备了好手,并邀来许多江湖刀客,要与我徐家庄一战。我曾经猜测两位是柳家庄派来在我这里卧底呢。” 卢方韩彰蒋平听到这里,不禁愣了。 卢方问:“难道此事就没有调停的可能吗?” 徐庆叹道:“若细说起来,也有和解的可能,这陷空岛原本是水光寺的地面。岛上的大小事宜如有争执,大都由水光寺来调停。寺里的住持,现在是悟修大师。若说悟修大师调停这一场争斗,也并不是一件难事。” 说到悟修大师,众人都肃然起敬,悟修大师当年也曾是武林一代宗师。他后来剃度出家,不再过问江湖之事。他四海传经布道,德高望重。江湖上都知道他在水光寺落脚做了住持。 徐庆继续说道:“可惜,现在悟修大师并不在寺里,他半年前外出云游了,行迹不定。现在寺里事务都由无由大师代管,无由大师已经为此事多次劝解,可是柳无眠听不进。或许无由大师人微言轻吧。” 韩彰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,问道:“悟修大师真的云游去了?” 徐庆点头:“的确。” 韩彰哦了一声,不再说话。 卢方道:“如果是这样,柳家庄有些欺人太甚了。俗语说,事不平有管,路不平有人铲。卢某愿意舍命助徐庄主一臂之力。” 韩彰和蒋平也忙说愿意帮助徐庆与柳家庄一战。 徐庆忙拱手道:“如果这样,徐某正是求之不得,谢谢诸位了。三位暂且歇息,徐某还有些事情要办。”说罢,他站起身来。 卢方韩彰蒋平一怔,卢方问道:“徐庄主如何匆匆行色。” 徐庆苦笑:“不瞒诸位,柳家庄今夜必对徐家庄大开杀戒了,我还要早做些准备。” 卢韩蒋三人不由得心头一紧。 蒋平说道:“徐庄主,少安毋躁。我们几个既然在此,不妨商量一下也好。” 卢方笑道:“是啊,徐庄主莫不是看不起我们几个吧?” 韩彰也笑道:“徐庄主,还是坐下说吧。” 九 柳家庄里已经灯火通明。 柳家庄庄主柳无眠的院子里,站着二十几个手执兵器的家仆。家仆们的脸上都横溢着杀气。院外,几百个庄客已经列成队伍,人人身束硬甲,手执刀枪。庄里的气氛似一张拉满的弓,箭已经在弦上,只待一发之间。 柳无眠端坐在客厅里,他的族弟柳青站在门厅外,警觉地看着门里门外的动静。柳青是柳氏家族中武功最强的,所以,柳无眠对他格外赏识。当年柳青跟着水光寺的悟修大师学习六神拳,曾在京城比武大会上一举夺得头彩。柳青便在江湖上扬名立万。 柳青的目光与柳无眠相对接了一下,柳无眠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。 柳青心中却是一片茫然。他不理解柳无眠如何一定要对徐家庄大打出手。 柳无眠四十开外,他本是江湖上有名的镖头,他曾经在东京和襄阳府两地开过镖局。去年初冬,当镖局生意正红火之时,他竟然出人意料地悄悄地关了镖局,带人回到了陷空岛老家,关门过起日子来了。江湖上很是为柳无眠突然离去大惑不解。柳无眠好像真的厌倦了江湖的生涯,准备终老在陷空岛了。今年开春,他只身一人,带了大把的银票,外出云游去了。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。带着那么多银票,肯定是一年两年回不来的。谁料到,还没两个月呢,他突然回来了,而且他似乎变了一个人,一改温和谦恭的脾气,竟然在陷空岛寻衅争斗,开了杀戒(他不是带了大把的银票出去旅游了么,两个月就花完了?都干什么了?去赌城了?进红灯区了?要么就是吸粉了?唉!反正是花干净了。估计花得不痛快,要不怎么回来就跟人寻衅打架呢!喊!你大小也是个村干部呢,这事儿不仅离谱儿,而且有点儿流氓,也太没层次了吧?)。他先后打服了吴家庄李家庄等几个村庄,重新划分了渔界。这几个庄子惹他不起,只好忍气吞声。却只有徐家庄不服柳无眠。柳无眠对徐家庄也多有忌惮,没有急于对徐家庄动武。而前一个月,徐家庄庄主徐欢突然暴病而亡。柳无眠觉得对徐家庄下手的时候到了。而世界上任何战争或者冲突,都要有一个借口,无论这个借口如何荒唐。现在柳家庄已经给徐家庄找了一个很不成立的借口,即徐家庄的人打鱼越过了柳家庄的水界。 而柳青却很为这一个借口感到尴尬,陷空岛的渔界,各庄自来都十分恪守,自柳青记事起,各庄就从来没有起过争端。如此说法,谁人相信呢? 柳青刚刚送走水光寺的无由大师。无由大师在柳无眠的客厅里坐了近一个时辰,无由大师苦口婆心地劝说柳无眠,不要为渔界这种小事情伤了陷空岛的一团和气。柳无眠振振有词,说这件事关系到陷空岛谁是岛主的问题,怎么会是小事呢?柳无眠执意要与徐庆打这一仗。如果徐欢还在,这件事情还好商量,现在徐家庄是二庄主徐庆当家,这个人一向自负,柳无眠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的。看到柳无眠执意决绝,无由大师只好怏怏告辞。柳青心中也同意无由大师的观点,无奈柳无眠油盐不进呀。柳青十分想念悟修大师,如果悟修大师在陷空岛,或许能说动柳庄主?可惜,悟修大师已经外出云游去了。一钥匙开一把锁。柳无眠这把硬锁,或许只能由悟修大师打开。无由大师是近几日才来水光寺的云游僧人,而且也只是个代理主持的名头。他初来乍到,说话没分量呢(无论什么事儿,也还得一把手出面好使呀!)。除去悟修大师,谁还能打开柳无眠这把锁呢,柳青很忧郁。 二更时分,又有一批人陆续进了柳家庄,他们都是些江湖上的好刀手,他们都是收到了柳无眠的快马传递赶来的。这些人都与柳无眠交往多年,柳无眠有事相求,他们当然义不容辞。 看起来,徐家庄的灾难真的来临了。柳青心底重重地慨叹了一声。想当年徐家庄与柳家庄是多么和睦呀。柳青心中一阵凄然。 柳无眠昂首走出了宅子,他身后跟着十几个亲随。柳无眠的步子是稳健的,人们看得出,柳无眠抱定了必胜的信心。 柳无眠走到湖边。岸上已经站了黑黑暗暗的一队人马。二十多只船,静静地泊在湖边。船上已经站着百余名庄客,他们手中的兵器,在黑暗中泛着寒光。让人看得眼怯。 柳无眠纵身一跃,跳上了第一条船,他稳稳地站立在船头,他开口说话了,他的声音像夜风一般干冷,像湖水一般阴沉:“诸位,都准备好了!若徐家庄识些时务,还则罢了。若不答应重新规划渔界,我们只能赶尽杀绝。诸位庄客,开战之后,各自都要舍身上前。柳某自有重重的赏赐,决不会亏了大家。出发!” 柳无眠的话音落下,二十余条船便箭一般射了出去。 陆上的几队人,随后匆匆潜进草丛中的小路。暗夜默默,杀气已经弥漫开来。 柳无眠的船驶在最前边,他在黑暗中微微笑了,他身旁的柳青知道,此一战,柳无眠必定会打徐家庄一个措手不及。如果徐欢还在,他还算是一个对手,而对徐庆,柳无眠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。 船行十里,便到了徐家庄的水界。柳无眠突然愣怔了一下,黑暗中竟然有十几条船挡住了他的船队,墙一般横在那里。怎么?徐家庄有准备了?柳无眠刚刚要发问,突然眼前灯火大亮,水面上出面了无数只灯笼火把,似从天上突然掉下来一般,把水面照得亮如白昼。 再听一声呐喊,对面的芦苇荡里闪出一条船,船头站定的正是徐庆。 徐庆击掌笑道:“柳庄主,徐庆已经在夜中候了多时了。” 柳无眠“哼”了一声,大声说道:“徐庄主,我柳无眠今夜造访,是特来讨一个公道。” 徐庆冷笑一声道:“不知道柳庄主要讨什么紧急的公道,如何又在暗夜里潜踪蹑足而进,这可就不是正大光明的行为做事了。” 柳无眠冷笑:“我不与你啰嗦,只要你徐庄主让出五里渔界,我柳家庄与你便是相安无事了。” 徐庆也冷笑道:“五里渔界,算不得什么,徐家庄从无小气之人。只是我能答应,只怕我手中的钢刀不会答应。柳庄主可晓得?” 柳无眠大笑了:“徐庆,你好不识时务,你且看看,而今这陷空岛上谁家做主?” 徐庆摇摇头:“柳无眠,你的确是错误了。你以为徐家庄是纸糊的吗?”说罢,他打了一声尖尖的口哨。登时,芦苇荡里十几条船便箭一般闪了出来。 柳无眠看罢,恨恨地笑道:“好,今夜里你我两下里便是做一个了断。”说罢,他也打一声口哨。柳家庄的船便驶过来。柳无眠一声长啸,柳家庄的船队便驶了过去。 (还废什么话呀,既然都带着家伙来了,那就……开打吧!) 登时,湖面上杀声大作。 大出柳无眠的预料,徐家庄的船队长驱直入,柳家庄的船接连被掀翻。柳家庄的人纷纷落水。柳无眠怒道:“这是怎么一回事情?” 一个庄客恨恨地回答:“庄主呀,徐家庄在水下有埋伏呢,我们的船大多被他们在水底击漏了。” 柳无眠怒道:“他们会有什么埋伏?让我们的人下水,与他们交手就是了。” 又有庄客叫苦说:“我们也派人下水了,却不是他们的对手呀!” 柳无眠不及说话,就觉得脚下有水,自己的这条船却也被扎漏了。几个庄客急忙窜过来,扶着柳无眠更换到另一条船。柳无眠刚刚在这条船上站稳,忽听水波闪动,水声一响,有人从水下钻了出来,此人双手执娥眉刺,踩着水面,如履平地,他哈哈笑道:“柳无眠,你还不认输?” 柳无眠盯着这人,也怔了,他失口道:“翻江鼠蒋平!你怎么来了?” 蒋平笑道:“我是徐庄主请来的呀。” 柳无眠怒吼道:“蒋平,我与你并无仇恨,你如何帮衬徐庆与我作对?” 蒋平摇头笑道:“柳庄主闯荡江湖多年,如何还不知道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说法,我与你有无仇恨,与我帮助徐庆并不相干。” 柳无眠怒道:“蒋平,你得罪我,你是要后悔的。”说罢,他打一声口哨,柳家庄的船队立刻调转,匆匆退走了。 蒋平踩着水面,追了几步,然后停住,哈哈地放声野笑。 (柳无眠,快回家去吧,你妈妈喊你吃饭呢!) 徐庆的船驶过来,船头还站着韩彰卢方二人。徐庆高声喊道:“蒋兄,我们回去吃酒吧。柳无眠怕是一时半时不敢再来了。” 众人上了岸,徐庆笑道:“卢兄,韩兄,蒋兄,今日多亏你们几个帮衬,我徐庆才侥幸得胜。今夜我们兄弟一醉到天明。” 卢方摆摆手:“徐庄主,现在说这话,为时尚早些,柳家庄自然不服,我想柳无眠一定邀了江湖上的一些好汉来剿灭徐家庄。现在他们在湖上失了手,他们一定会在陆地上来的。若我说得不错,他们……” 卢方刚刚说到这里,突然一个庄客气喘吁吁地跑过来,高声叫道:“庄主,不好了……” 徐庆惊道:“如何?” 庄客道:“柳家庄的人已经闯进了庄里,我们敌不过……” 徐庆抬头去看,只见徐家庄里火光冲天了。黑黑的夜空像一个开灶的锅底,顷刻之间已经被烧得通红。 (唉!这回该着徐庆了。徐庆呀,别回家了,你妈把饭都吃了!) 十 徐家庄被柳家庄占了。这是徐庆根本没有想到的,他没有想到柳无眠在湖上派船队过来,只是虚张声势。柳无眠真正的攻击目标,是徐家庄的庄内,而并非渔界。柳无眠并不是好对付的呢。徐庆真是轻敌了。 徐庆脸色铁青,就在徐家庄外的酒店里,与韩彰卢方蒋平商议目前的局面。 蒋平皱眉道:“柳家庄既然召集来了那么多江湖中人,看样子他对徐家庄是势在必得了。不知徐庄主有何对策?” 卢方韩彰也把目光看定徐庆。 徐庆长叹一声:“或许这是天意。我大哥不在了。我刚刚接手庄里的事情。柳无眠乘此提出重新划分渔界,在湖中重新树桩。我不从,他借口攻打徐家庄,我也是没有办法,才奋起抵抗。柳家庄势力强大,我自知不敌。但是,柳无眠还是看错了,我徐庆就是拼个鱼死网破,也绝不会向他柳无眠低头的!”说到这里,徐庆的目光冷冷地扫视着众人。 众人心头一惊,他们明白,徐庆已经有了与柳无眠拼命的心思。 (是啊,都到了这份儿上了,连庄子都让人家给抢了,不拼命?不拼命那还叫爷们儿吗?) 徐庆起身对卢方韩彰蒋平说道:“三位仁兄,这是我徐家庄的事情,三位没有必要搅在里边。刚刚在湖上一战,诸位出死力助我,我徐庆已经领情了。将来如果太平了,我徐庆一定厚报诸位。现在情势紧急,我就不留诸位在此,以免牵连各位。各位朋友都走吧。我们后会有期。”说罢,朝三人拱手。 三个人都怔住了。韩彰率先喊起来:“徐庄主,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我们既然已经搅进来了,我们还干净得了吗?再者,我们也都是武林中人,与徐庄主虽说是萍水相逢,却也是情投意合,也算做是朋友了。做朋友如何能似你说的那样呢?事险情急之时,我们若走了,日后我们三人还怎样在江湖上立足呢?” 卢方也笑道:“是啊,徐庄主莫要把我们三人推到不义不仁的境地中去吧。” 蒋平起身拱手道:“徐庄主,大敌当前,且不要说别的无用的话了。凭你说出什么,我们三个是不会走的。” 徐庆大为感动,他稍稍愣怔了一下,便朝三人深深一揖:“徐庆结交三位,真是天大造化了。” 卢方忙扶住徐庆:“徐庄主,不可这样。”韩彰蒋平也起身扶住徐庆。 三人重新坐了。 徐庆恨恨地说道:“还是那句话,徐某定要与柳无眠决一死战。徐家庄岂能容人任意屠宰!” (如此看,这吹牛的毛病,自古就有。你徐庆都让人家打得拉稀了,怎么还说硬的呢?一斤鸭子半斤嘴,徐庆这只烂鸭子,浑身上下都是嘴呢!) 卢方思索了一下,说道:“徐庄主,俗语讲,好汉不吃眼前亏。我们要对付目前的局面,还是要动些心思。一味说狠话是无用的。”(卢方这话说得实诚!这世界上的真好汉都不吃亏。吃亏的都不是好汉,是傻汉!) 徐庆点头道:“卢大哥说的是,现在的确徐某有些手忙脚乱了。” 韩彰说:“他柳无眠可以召集江湖中人,我们如何就不可以去找人解救困境呢?” 蒋平问:“韩兄有何良策,不妨说来听听。” 韩彰笑道:“我刚刚想起悟修大师,我与大师曾经有过师徒之情,此事还得靠悟修大师来化解。如果悟修大师能够介入此事,我想徐柳两庄,便可避免一战。” 徐庆皱眉道:“如此最好。不过,几位已经知道,悟修大师现在去云游,并不在水光寺,韩兄去哪里寻他老人家呢? 蒋平也道:“是啊,悟修大师一定行无定址,四野茫茫,韩兄去哪里找他呢?” 韩彰摆手笑道:“其实悟修大师并没有云游,他仍在陷空岛上。徐兄你前几天刚刚见过他的。” 徐庆疑道:“我何时见过他的?” 韩彰皱眉道:“那天在酒店中修练千年大梦倒地而睡的那位老人,便是悟修大师化妆而来,我当时已经看破,只是不好说破,我也不知道悟修大师如何化妆而来,修炼千年大梦又是何用意,或许悟修大师另有难言之隐,韩某当时怕被大师见怪,便不敢贸然相认。” 卢方点头:“如此说,悟修大师便是在岛上了,可是他为何改头换面,隐匿起来呢?” 韩彰道:“我刚刚说了,或许悟修大师另有隐情。大师为人一向正派,我一时想不透他如何会这样做。我那天到徐家庄酒店之前,曾经到水光寺去过。有一个名叫无由的僧人替代了悟修大师,那一个无由,对我十分冷淡。这里边有什么事情,我也一时想不透彻。如此想来,悟修大师离寺云游,心中定有苦衷。” 忽听窗外有人笑道:“这位所言极是,悟修的确没有离开陷空岛。” 屋里的人立刻站起来,什么人在窗外偷听?卢方韩彰徐庆蒋平都是武功过人的高手,竟没有察觉有人在窗外偷听。可见来人武功高过他们一筹。 徐庆叫一声:“何方朋友在外边,如何不以真面目示人?”话音未落,他的身形一晃,已经破门而出。只见门外站着那个青衫男子。 徐庆拱手笑道:“见过了。” 卢方蒋平韩彰也随后跟了出来,他们也向那青衫男子拱手。卢方问道:“上次匆匆一见,还不知阁下贵姓高名。” 青衫男子拱手笑道:“不说也罢。在下只是一个过路客商,刚刚走过这里,不经意听了一耳朵,刚刚几位正说到悟修大师,在下一时忍不住,便是多嘴了。” 徐庆笑道:“见面即是缘,前几日在店中一见,你还解了悟修大师的千年大梦神功。请酒店里坐吧。” 青衫男子摆手笑道:“多谢徐庄主,我不便进去了。现在陷空岛上人心惶惶,各色人等都上岛来了,难免其中鱼龙混杂,若再惹出些什么事端来,更说不清楚了。届时岂不是又洗不清是非了。” 徐庆笑道:“先生此话有些怨气了。上一回在这酒店里,真是有些误会。这陷空岛上都是些山野之人,不知秦汉,无论魏晋。我们几个,只是性情朋友,潇洒相聚而已。” 青衫男子呵呵笑了:“徐庄主此话有些不着边际了,所谓四海之内,莫非王土。这陷空岛上如何是清静之地呢?”说罢,他看了看众人:“我只是告诉诸位。这徐柳两庄开战,官府已经派人暗中介入。几位还是小心为是。” 说罢,他拱拱手,转身去了路旁的小路。他走得很快。卢方几个人回过神来,他已经消失在了小路的拐弯处。 卢方疑道:“此人何种身份?” 韩彰淡笑:“看样子颇有些来历。” 徐庆皱眉:“他刚刚说,官府也介入了徐柳两庄的争斗,还不知真假?” 卢方点头:“无风不起浪,此人所说,并非是危言耸听。” 蒋平叹道:“如此说,事情便是复杂了。” 韩彰道:“不管如何,我还是去寻找悟修大师。” 卢方道:“韩兄所言极是,还是快去快回。” 韩彰朝众人拱手,起身出门走了。 十一 天刚刚亮时,竟起雾了。雾气很厚重,水光寺被雾笼罩着,显得神秘朦胧。如果水光寺真是有灵性的,那么它现在正是在半睡半醒的状态。一个小僧人正在雾中打扫寺前的落叶。寺前的小路上走过来了五个人,浓雾之中,这五个人好像在梦中游动。走得近了,小僧人才看出这是五个商客。小僧人放下扫帚,上前迎了,合十问道:“几位施主可是要上香?” 为首的宋全揖了一礼,笑道:“今日既要上香,还要看望一下悟修大师。” 小僧人打量了一下宋全,说道:“真是不巧,悟修大师不在寺里,几位施主改日再来吧。” 宋全笑逐颜开,他今日似乎情绪十分畅快,他对僧人道:“我们几个已经走累了腿,我们想进寺里讨一碗水喝。还望小师父行个方便才是。” 小僧人摇头:“几位,今日直是不行,这几日里,陷空岛上不大安静,柳家庄与徐家庄正在打仗,寺里不便留驻香客,还请见谅。”(没商量!快走!) 宋全皱眉道:“我们几个今日走累了腿脚,便是要在这水光寺歇一歇气。小师父出家之人,如何不能行个方便呢?岂不是于佛不敬,于理不合了?”(没商量?这不斗气吗?这庙是谁们家的呀?公家的!我们白捐香火钱了?今天就偏要进去!) 小僧人有些气恼了,他打量了一下宋全,怒声道:“你们这几个好不晓事,如何好话说尽,就是不肯走呢?”说着,回转身进寺,就要关寺门。 宋全一招手,四个随从上前推开了庙门。 小僧人急了,回头吼道:“快来人呀!这几个要闯寺,还不轰他们走路。” 喊声还没落地,寺中立刻冲出来几个僧人,他们涌上前来往外推宋全几个,谁知道,宋全的四个随从稍稍动了动,几个僧人便都摔了出去。小僧人冷笑一声:“想不到几位还真是会家子。”说着,就吹一声尖尖的口哨。顿时,几十个僧人便挥着木棍,从寺里冲了出来。他们便向宋全几个扑上去了。 宋全冷冷一笑:“真是想不到呢,这水光寺里边,还直是有蛮不讲理的人物,怕是要扰了佛家的清静。”他摇了摇头,汪、叶、李、张四个随从便动手了。只是交了交手,这几十个僧人便东斜西歪,四下里倒了。 忽听得一声:“不得无礼!”众人抬眼去看,只见一个老僧人走了出来。小僧人忙上前报了:“无由大师,这几个人好生无礼,端的要抢门而入。” 无由瞪了小僧人一眼:“或是你口笨,招惹了人家?”他看看宋全几个,合掌问道:“诸位施主,老衲法号无由,是悟修大师的好友。昨天刚刚来此,还不认识几位施主。抱歉的很,本寺这几日的确是不能留客了。” 宋全拱手道:“无由大师,刚刚手下多有冒犯,我叫宋全,东京人氏,以贩卖绸缎为业。这几日来这陷空岛上游玩,如何变得冷冷清清的呢?还望大师指点。” 无由道:“宋施主有所不知呢,想必小僧刚刚已经对几位施主说过,现在岛上不太平了。柳家庄与徐家庄因渔界纠纷,正在械斗,且愈演愈烈。这陷空岛上很不安宁呢。城门失火,或要殃及池鱼。趋利避害,消祸免灾,本是人之常情。几位既是商道中人,阅世自知深浅。其中道理,无须老衲多讲。还是早些离开的好。” 宋全笑了:“大师讲得有理,只是我们一路饥肠辘辘,也不好让我们就这样空着肚皮离开么。佛祖在上,见面即缘,还望大师饶几杯茶水。如何?”宋全说罢,拱拱手看着无由。 无由一时语塞,宋全的话讲到这里,他无辞应对。只好闪身,伸手相让:“几位施主,请了。” 宋全拱手谢了,带着四个随从随着无由进寺去了。 无由跟在后边,他向小僧人使个眼色。小僧人会意点头,转身走了。 十二 陷空岛吴家庄的空场上,已经搭建起一座高高的牌楼。涿州府、保州府已在一个月之前,便按照朝廷的旨意,先后拔下了专款,修建了棋仙棋圣对决的看台。 看台修建的很气派。高大的牌楼五颜六色。十只旗杆竖在牌楼前边,还有两只巨大幌子在看台两侧,迎风飘动。上边各写着:“棋仙”、“棋圣”。两只幌子在风中极尽招摇之事,直让人看得眼惊。 如此排场,极度风光了。想象得出,到棋仙棋圣对决那天,这里定会是人山人海般的热闹。这一切都由吴家庄的庄主吴强亲自监工,严格按照官府的设计,认真施工,建造而成。两只幌子是吴强请江南丝绣行家里手,突击加工做成的。看得出,吴强是一个想象力丰富而又心细如发的人呢。 (唉!老吴呀,你窝在这庄里当个村干部真屈才了。如何不弄个资质证明——办不下来?到街上买个假的也能糊弄一气。再拉扯上几个泥瓦匠,凑成一个包工队,去大城市浑水摸鱼揽工程呀!管它盖成了楼倒倒还是楼脆脆呢,挣钱就行呀!) 这几天,吴强庄主几乎忙不过来了,每天都接待几拨上岛的客人。他受了柳无眠庄主的委托,招待已经上岛的棋士们。柳庄主嘱咐吴强,一定要保护好这些棋士的安全,不能有半点闪失。更为重要的是,如果“棋仙”与“棋圣”上岛,更要好生招待。吴强已经为两位即将出场的主角准备了高级的住房。(也得论级别呀!) 现在,这两位主角还没有闪亮登场,而他们到来之前的声势,已经造得牛市烘烘了。(吴庄主若是脑筋活络,肯定也得趁机拉几家企业赞助,广告商们也能顺风借势,两下里都合适。) 已经上岛的棋士们,都住进吴强事先安排好的客栈里。客栈临时垒起一道院墙,丈余高,上边插满了荆棘铁刺,吴强还安排了百余名强健的庄客,日夜在客栈外巡逻。(担心有恐怖袭击?) 可谓万无一失了。(那是你们没赶上911) 这几十名棋士每日里倒也安静,他们终日关在屋子里,闭门不出,大概是在排局打谱,潜心用功,准备与棋仙棋圣两位大师过招交手。想想也是,如果一个棋士能与棋仙或棋圣交手,也算是不虚此生了。却有两个棋士却不在待在屋中排局打谱,每天就在岛上游逛,一位是常惊雷,另一位是岳凤霖。他们的心思好像并不在棋上,他们似乎在等待什么。或者说,他们是在等什么人。 他们在等什么人呢? 吴强一早起来,他去了三个济南来的棋士那里。吴强的祖先是济南人,吴强理所当然对济南人多有了几分好感。他想去跟这几个棋士扯一扯家常。吴强敲门,屋中却没有动静。他推门进去,屋里竟然一片死寂,济南来的三个棋士都躺在床上。吴强便喊了他们一声,他们谁也没有说话。吴强笑了,这三个棋士一定昨夜饮酒醉了,现在还没有醒过来。吴强走过去推他们。他们一动不动。吴强笑道:“三位,快些起来吧,如此嗜酒,还怎么上场与棋仙棋圣对垒呢……”三个棋士还是没有说话。 吴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。他的脸色登时白了。他已经明白这三个棋士为什么不说话了。 三个棋士已经死了。 死人当然是不会说话的。(死人说话,那叫诈尸) 吴强惊吓得魂飞魄散,他尖叫一声(得,他先诈尸了),便脸色苍白地跑出来,从外面喊来了十几个庄客。 这三个棋士的确是死了。几个庄客将这三个棋士抬到了院子里。 吴强呆呆地如梦中一般了。吴强惊醒过来的第一件事,就是派了一个庄客骑快马奔柳家庄去了。出了这种事情,第一时间当然要给柳无眠报信了。是啊,柳无眠把所有上岛的棋士的生意都交给了他,三个棋士不明不白地死掉了。这件事情如何交代啊? 柳无眠收到凶信的时候,已经快到中午。 刚刚攻占了徐家庄的柳无眠,还沉浸在欢庆胜利的情绪中。他摆了酒席,刚要喝呢。听到吴家庄出了这件事情,他大吃一惊,他惶惶地扔到了手中的酒杯,对身边的人顿足道:“如此怎么是好?天下有名的棋士大都奔我陷空岛而来,出了这样的凶事,让天下人怎么看我陷空岛呢?再则,这局棋赛是官府安排的事情,如果上岛的棋士再出意外,官府追查下来,我柳无眠怎么担待得起呢?” 正在焦急,庄客来报,说徐庆已经带人围攻到这里来了。柳无眠只得暂时把棋士的事情放下,他对吴家庄报信的庄客说:“你回去,告诉吴庄主,此事且不要声张,一定要保护好棋士们的安全。若再出什么闹鬼的事情,我绝不会轻饶他的。” 吴家庄的庄客喏喏走了。柳无眠匆忙带人迎战徐庆。 徐家庄的空场上,列成对阵,徐庆与柳无眠遥遥相对。徐庆身边站着一身束甲的卢方蒋平。柳无眠身旁则站着十几个江湖剑客。 柳无眠轻蔑地看了看徐庆:“徐庄主呀,事到如今,你还有何话说,你就把现在的渔界,按我的要求重新划分就是了。” 徐庆怒声喝道:“柳无眠,你若商量这件事,就先问问我手中这把刀,它答应还是不答应呢?”说罢,徐庆挥刀扑上前来,徐庆身边的卢方蒋平也分了左右,随着徐庆杀过来。 柳无眠冷笑一声:“徐庆呀,你真是不自量力。”他招一下手,他身边的柳青便挥剑迎住徐庆,他身边的几个人也迎住了卢方蒋平。 就混战在了一处。 谁也没有注意到,远处狂奔过来一个身穿青衫的青年男子,那青年男子挥刀杀入阵中,两阵都莫名其妙,不知道此人有何来历。这青袍男子,直取柳无眠身边的一个大汉,此人名叫胡天成,是江湖上有名的剑客。也是柳无眠请来的江湖朋友。 胡天成似乎没有防住有人向他突袭。他仓皇之间挥剑迎住,刀剑相撞,发出骇人的声响。他险些被韦率先砍中。他大叫一声:“韦率先,你如何来了?”说着,便纵身跳开去。 对面阵中的徐庆蒋平卢方也惊呆了,什么?这个青衫人,竟是被朝廷追缉的韦率先? 来者正是韦率先。 韦率先冷笑一声,他挥刀再取胡天成,刀如疾风。胡天成腾挪了几步,身形变化之间,躲开了韦率先凶猛的一刀。 柳徐两庄,正在对阵,冷不防杀进来了韦率先这样一个不速之客。双方不禁都停下来了,都凝神看着韦率先与胡天成大战了在一处。刀光剑影直看得人们眼花缭乱。他们心中更为骇然的是,这个韦率先不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吗?如此身份,世人皆可杀之。他如何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,在这里显露身形呢? 胡天成也算是南方名重一时的杀手,他在江湖上已成名多年。而韦率先则是北方著名的杀手,近乎与胡天成齐名(大概二人都上过职业杀手的排行榜)。而这两个在江湖上声名显赫的杀手,风格却是不一样的。胡天成使剑,韦率先用刀。 胡天成的剑意萧萧,如江南细雨,柔软飘逸;如江南丝绸,针意绵绵;如小桥流水,景致错落。一招之式,功力毕现。 韦率先的刀法雄厚,如北国雪花大如席,飘飘而落,呈漫天遍野之态势。又如滚地狼烟猛如火,卷地而来,又冲天旋风般之雄起。刀光闪动之间,似浑然唱响了生命的大悲怆与大孤独。 (这既是武功的差异,是文化的差别,更是地理的差异。所谓江南为桔,江北为枳。便是这样一个道理。现在也是如此,你在安徽唱戏就唱黄梅戏,你到了东北,就跟着赵本山去唱二人转吧。) 胡天成在招架之间,愤怒地发问:“韦率先,你为何杀我?” 韦率先冷笑一声:“我当然要杀你,是你出卖了我!” 胡天成气急败坏地嚷道:“哪一个出卖了你。” 韦率先恨道:“你若不出卖,还有哪一个?计划周密,却在杨宗保的三军帐里中了埋伏。这件事只有你知道,我知道,如果不是你出卖,我早已经得手。何至于让他们现在四处追缉我呢。而且在陷空岛的客栈里,也只有你知道,你若不出卖我,如何黑衣帮的人就去袭击我呢?” 胡天成大叫:“韦率先,你好糊涂,如果我出卖你,何至于我也从涿州城里仓皇出逃呢?” 韦率先恨道:“我不管,今天我只要取你性命。”说着,刀法突然变得密集起来。人们看得眼花缭乱。几十个回合过去,高下立见,胡天成的剑渐渐显出了败势。 眼看着胡天成已经被韦率先的刀光团团裹住,已有性命之虞。 说时迟,那时快,只听有人大喝一声,柳无眠身形一晃,试图拦在韦率先和胡天成之间。可是,他慢了一步。高手之间争斗,一快一慢,已见胜负。 韦率先已经出手。 韦率先在无声之中出手。 风已动,草飞扬,树木长吟,太阳也没有了光芒。 韦率先的刀光似寒冬里的阴风,已经深沉枯冷,毫无生气,甚至是无知无觉、无情无义地刺向了胡天成的胸膛,人们似乎已经听到了刀锋划破衣服的声音。 出刀的人,仿佛没有生命。着刀的人,必死无疑。 千钧一发!韦率先突然觉得右手一软。他的刀竟然落地了。万片白光顿然凝聚,还是那把刀,像失魂儿似的躺在了地上。刀,只有在高手的手中,才会神奇。刀,离开了主人,它只是一把普通的刀而已。是谁击落了韦率先的刀? 但是,人们已经顾不及细看那把落在地上的刀了。韦率先虽然刀已离手,却并没有停止进攻,他的左手随之举起,轻飘飘地向胡天成击出了一掌。 这一掌没有掌风,似乎也没有气势。但是所有的人都已经屏住了呼吸,胡天成必死了。这一掌是无穷绵力包裹着无穷劲力的一掌,似漫天细雨,似悠悠阳光,倏忽间即变成了狂风暴雨,不可抗拒地把胡天成推向了生命的悬崖上。 此时便是绝境。眨眼之间,胡天成便会跌入死亡的深渊。 然而,胡天成还是没有死(命太大了!),一枝木棍破空而下,横在了韦率先和胡天成之间。这一枝木棍,似一把瞬间撑开的巨伞,无论是绵绵细雨或是悠悠的阳光或狂风暴雨,全部被这把伞遮蔽得无影无踪了。 谁? (哪个王八蛋?对不起,这不是谈歌骂的,这是韦率先骂的!) 是无由大师。柳家庄的队伍里有人惊呼了一声。无由大师会在这个时候横空出现。他只用了一根寻常的木棍,便击落了韦率先手中的钢刀,再挡住了韦率先凶险的一掌。 武功的比较,只在一动不动之间,即高下立现。看得出无由大师的武功远远地高过了韦率先。 胡天成再次死里逃生。 观看的人们长长吁出一口气。 无由大师看着韦率先。无由大师的表情是平淡的,目光似有若无。 韦率先也用淡淡的目光看着无由大师。刚刚那个雷霆万钧的韦率先已经不见,韦率先现在只似一个文弱书生。满脸疲惫的书卷之气。 无由大师淡淡地说:“你还要不要再试一试?” (这不诚心逗你玩儿嘛!人家已经输了,就别不给台阶下了。老和尚显得不厚道了。) 韦率先苦苦一笑:“我何必再试,你已经连破了我两招,在我看来,你似乎只像是微风吹过一般,我便输了。” 无由大师道:“真正的速度,反而让人感觉不到快速。” 韦率先点头:“像光,像声音。或者说,更像岁月,让人感觉不到速度。无由大师,我没有办法越过你。” 无由大师微微一笑:“所以,你不必要再杀他。” 韦率先摇头:“不,我非杀他不可。” “一定?” “一定。” 无由大师的脸色突然变了,他的目光如潮汐涌起,他脸上的皱纹如海水翻动。他丢弃了木棍,双手合十道:“韦施主,胡施主是我的朋友。你可以为朋友而死,着实让人敬佩。我无由虽是出家人,却是佛缘底浅,不曾完全跳出红尘,对待朋友,也是同样。诸位,无由说得对吗?”他转身看着众人,大声发问。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厉啸,如切如割,在人们的心头划过。 没有人答话。 晚风徐疾有致。 落叶簌簌无音。 一个出家人,一个已经得道的高僧,如果变得这样激愤,人们着实被无由的动怒惊呆了。现在的无由,已经不是一个无根无嗔的僧人,竟然变成了一个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的剑客。 韦率先静静地说话了:“不!大师还是体会不深。我有过朋友。但是,我还被最好的朋友出卖过。你没有被朋友出卖过,你怎么会知道朋友的无情?你不曾被最好朋友伤害过,你怎么会知道朋友的无义?”说到这里,韦率先笑了,笑声如雨一般跌落,如风一般激扬。 无由大师安静了,他看着韦率先。 韦率先道:“如果朋友只是暗中给我一刀,我只恨自己无眼识人。而真正伤害你的,是你在万死之中,仍然维护他,你一生的前程,理想、名誉、性命、财产等等,全部给这一个朋友毁掉了。你还是始终如一地信任他,你甚至连最后一线生机都给了他,但是他仍然加害于你,你尝试过这种朋友的味道吗?” (友情即是陷阱,自古而然?人性即有狼性,或是如此?韦率先悟出了这一层?谈歌已经周身大汗。) 无由大师无言以对。 (谈歌也彻底无语。) 柳无眠大步上前,他庄重地对韦率先道:“韦率先,你与胡天成的事情,不妨下来再说,既然无由大师阻挡了,我们都要给他这个面子。” 韦率先并不讲话,只是冷眼看着胡天成。 这时,场外有人大笑:“柳庄主说得极是,韦先生何必如此纠缠苦斗,若说是武林争斗,一试高低,便也罢了。如此大开杀戒,便是不对了。俗话讲,冤家宜解不宜结。两位何不就此罢手,坐下来商量?无由大师也是武林前辈,这一个人情送与他,也是理所当然。” 众人转身去看,原来是宋全和他的几个随从站在场外。 宋全朝众人拱手致意:“诸位,在下姓宋名全,在东京做些绸缎生意,是水光寺悟修大师多年的朋友,此次特来会他,不想悟修大师云游去了。路过此处,见刚刚两位争斗的正紧,便多嘴了。说得对与错,诸位宽容了。” 在场众人纷纷向宋全拱手:“宋先生客气了。”当然,众人都是朝着宋全是悟修大师的朋友,才如此客气的。 宋全大步走进场来,看看胡天成和韦率先:“二位,刚刚柳庄主说得极是,请给无由大师一个情面,就此歇手,请人调解一下。恩怨这东西,有时并非石板一块。若堪破了,也绝非难事。” 韦率先与胡天成相对一望,韦率先朝宋全点点头:“我与胡天成之间的恩怨,并不在乎此一时了结。就依宋先生吧。” 胡天成也点点头,转身走了。他走得很急,看得出他心中依然惶恐。人们望着胡天成的背影,不由得心中暗暗叹息,他与韦率先本来是一对极好的朋友,却反目到如此仇杀的地步,直是让人心冷。 无由双手合十,念了一声弥陀,也随着胡天成去了。 这一场两个庄子的械斗,便被这样搅了。两边的人也便退去了(唉!遇到了无由这个足球流氓,都搅和了,双方运动员退场吧!)。柳无眠走过来,朝着韦率先拱手笑道:“韦先生,在下柳无眠,是柳家庄的庄主,我刚刚见你刀法,十分喜爱,我有个不情之请,不妨到柳家庄一醉。如何?” 韦率先笑了:“柳庄主或是佯装不知吗?韦某现在是被朝廷追缉的要犯,你我怎么好同桌同饮呢?若被人告密到官府,怕是柳庄主吃不消的了。” 柳无眠哈哈笑了:“这陷空岛上乃野民野俗,若讲大宋便是大宋,若讲大辽便是大辽。我柳无眠只是一个山野村夫,不管许多,只求清爽。韦先生不必多想。随我去便是。” 韦率先听罢,拱手笑了:“柳庄主,如此美意,韦某先谢了。”说到此,他话头一转:“不过,柳庄主也要答应韦某一个不情之请。” “讲。”柳无眠看着韦率先。 韦率先道:“陷空岛自古便是分了五个庄子。柳兄不必占了徐家庄。仗打便是打了。占人家的庄子,总不是个道理。” 柳无眠怔忡了一下,哈哈笑了:“我柳无眠本是为渔界之事才与徐家庄交战的。我从无占据徐家庄的意思。既然韦先生说到此处,我就此将人从徐家庄撤走,也算给韦先生一个面子。”他转身对柳青说道:“告诉庄客们,即刻撤出徐家庄。” 柳青答应一声,匆匆去了。 人们听得目瞪口呆。怎么了?柳无眠殚精竭虑,密谋策划,浴血奋战,好比长途跋涉了千山万水,才夺来了徐家庄,竟然被韦率先一句话,就回到了原处?路白跑了?气白生了?汗白出了?血白流了? 如此说,韦率先不仅是一个超级杀手,更是一个超级大忽悠? 柳无眠以毫不在意地表情看着韦率先:“韦先生,面子么,柳某已经给你了。请吧!” 韦率先爽然一笑:“庄主先请!” 柳无眠点头笑笑,就亲热地挽了韦率先的手,二人便向柳家庄走去了。众人看着柳无眠的背影,心里都是大惑不解了。 十三 由徐家庄村外的空场,往北走一里处,是一座小土山,土山上是一片密密的树林。一个头戴青丝帽,脚踏麻鞋的灰衣老者——前几日在徐家庄酒店里,修行千年大梦的那位老者,走进了树林,他似乎走得累了,左右看过,便拣了一块青石坐下歇息。 他便是悟修大师。没有人知道他仍然在陷空岛上。更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以外出云游的借口,化妆隐身了。 悟修大师刚才在徐家庄的村外隐身,清楚地看到了徐家庄与柳家庄那一场戛然而止的械斗。他的心,始终起起落落,不得安稳。他没有想到,这一场激烈的争斗竟然被一个韦率先搅了。而且,柳无眠还撤出了徐家庄。真是意外呀。但是那个无由,无端地中断了韦率先与胡天成的争斗,举止可疑,让他的心再次悬了起来。 悟修再次左右看了看,便伸手去摸石头下边,竟然摸出了一个纸条。他打开看了,装起了纸条,兀自笑了笑,拾起身,沿着小路,向清凉寺走去,有人在那里等他呢。 清凉寺早已是一个没有了香火的破败的寺庙。寺庙的墙壁大都已经断塌。寺院内杂草丛生,几株苍劲的老槐树,在风中懒懒地呆立着。一只昏鸦在树上凄声叫着,悟修走进了寺院,昏鸦惊叫了一声,扑扇起翅膀飞走了。悟修望着飞走的昏鸦,若有所思。他看看寺门,竟是紧紧关闭着。他不禁笑了。他朝寺内道一声:“你们现身吧。” 寺门吱吱地推开了。寺内传出一阵沙哑的笑声:“大师呀,果然来了。”随着话音落地,两个一胖一瘦的年轻僧人走了出来。 悟修皱眉道:“你们要我来,有什么事情吗?我不是讲过么,那个联络的地方,不到紧急时候,不要启用嘛!” 胖僧人说道:“大师呀,很紧急了呀,无由大师已经上岛了,他已经在水光寺住了,他派人四处寻你。” 悟修皱眉苦笑道:“无由?我刚刚已经看过他的手段了。你们不是告诉他很快就回去,他又何必派人寻我呢。” 瘦僧人摇头:“大师这样说便是没有了道理。既然你不想见,何苦邀他上岛呢?” 悟修摇头叹道:“其中原委你并不知道,我并没有邀他上岛。或者说,我邀的并不是他呢。” 胖僧人诧异道:“你没有邀他?那……那封书信……” 悟修皱眉道:“这……其中的机关怕是有些凶险呢。” 瘦僧人怔了一下:“那你更应该见他一面,将事情说个明白啊。” 悟修苦苦一笑:“我当初离开,也就是为了躲避,今日又何必见他呢?” 胖僧人急道:“你这样躲避,便是将水光寺全权交给了无由。此人性格生猛得很,若是惹出一些是非来,水光寺便是要大祸不远了。” 悟修叹息:“福祸之事,天定之数。你我管不了许多。这一个无由,好像尘缘未断,或说是他没有佛家造化。水光寺有此一劫,或是命中注定。” 两个年轻的僧人一时无语。 悟修淡淡道:“走吧,寺里说话。” 悟修走进了寺里。两个僧人也随后走了进去。 破旧的寺门,又沉重地关闭了。 十四 韦率先可是被朝廷追缉的要犯呀,萍水相逢,竟然被柳无眠视为上宾了。人们大惑不解,这件事若被官府知道了,柳无眠就要满门获罪呀。柳无眠竟然不怕得罪朝廷,也要款待这位刚刚结识的杀手,这个举动,却足以让江湖人称道而感佩。 回到柳家庄了,柳无眠先派柳青去处理吴家庄棋士被杀的后事。柳无眠则在庄上大摆酒宴,给韦率先接风洗尘。十几个来柳家庄助战的江湖朋友,也都被柳无眠请过来作陪。宋全和他的四个随从也被请来了。柳无眠与韦率先豪气干云,饮得大醉。陪酒的众人,看得眼呆,直觉这二人前世有缘未了呢。直喝到日落西山,这二人已醉如泥虫了,二人踉跄着步子,被庄客搀到柳无眠的卧室去了。二人便和衣躺下,抵足而眠了。 这二人醉了一夜,柳家庄也似乎醉了一夜。 到了第二天清晨,柳家的仆人端茶进去,这二人仍然未醒。唉,喝得也太多了。那就睡吧。吃中午饭的时候,也没有喊醒这二人。 吃罢午饭,众位江湖朋友,在客厅里聊天儿,仍然不见柳无眠与韦率先起床,不对呀,也应该醒了。众人心下生疑,便让仆人再去柳无眠的卧室去看。仆人进去了便匆匆出来,满脸惊慌地说,庄主与韦先生都不见了呢。哎呀!这二人哪儿去了?众人正在胡乱猜测,柳青从吴家庄回来了,他听了,急忙撒了庄客到处去找。 庄客们惶惶地四处寻找,不见二人的影子。众人沉不住气了,有人急道:“柳庄主莫非有了什么不测?” 柳青百思不得其解:“他们怎么会在光天化日之下不见了呢?” 十几个江湖朋友都坐在大厅里,都疑惑地看着柳青。 宋全站在一旁沉思不语。 柳青看看宋全,问道:“宋先生有何想法?” 宋全摇头道:“宋某实在想不出个究竟。柳庄主与韦率先虽说萍水相逢,却是一见如故。若说意外……”他皱眉,不再说。 姓叶的随从插嘴道:“依我看,若找柳庄主,先要找韦率先,韦率先哪里去了?韦率先本是朝廷的要犯,柳庄主与这种人物在一起,怕是要吃亏的。比如说,韦率先会不会有加害之心呢?” 宋全瞪了叶随从一眼,朝柳青拱手笑道:“下人多嘴,柳先生不要介意。我想,柳庄主断不会出什么意外。他与韦率先一见如故,是天大的缘分,而且我观柳庄主与韦率先,直是相见恨晚。他们之间怎会生出相害的心思。” 柳青点头说道:“宋先生言之有理,韦率先在江湖上也算得上一个豪气冲天的杀手了,他断然不会加害柳庄主的。” 这时,有一个庄客匆匆跑进来,向柳青禀报:“有消息了,日上三竿的时候,有人似乎见到了柳庄主,他与韦率先去徐家庄方向了。” 这一个消息如晴天霹雳,人们不得不猜忌韦率先,或是徐家庄派来的探子?现在徐家庄与柳家庄争斗得正是当紧关口,莫非韦率先将柳庄主劫持走了? (真对不住呀!你柳无眠也是活该,你把个通缉犯弄到家里来干什么呀?还请他喝酒?肯定还得喝好酒!你喜欢交朋友也得看清楚他是谁呀?那姓韦的小子可是带着刀进来的呀!你柳无眠的胆儿也太肥了点儿吧?) 柳青想了想,他对众人说:“我去一趟徐家庄。”说到这里,他对那十几个神色焦躁的江湖朋友们道:“诸位,庄里出了这等事情,我暂时就不陪各位了。” 众人纷纷告退。 宋全对柳青拱拱手:“柳先生,一路当心才好。” 柳青拱手谢了。 宋全也带着随从们走了。 柳青便匆匆去了徐家庄。(是得匆匆!去晚了怕是见不着活的了!) 十五 谁也没想到呢,就在柳家庄寻找柳无眠已经闹得鸡飞狗跳的时候,韦率先与柳无眠没事儿人似的,正在吴家庄外的酒店里饮酒呢。(靠!你说你柳无眠是个什么人呀?你出来之前怎么也得跟家里吱一声呀!你打个电话——对了,那时候还没电话呢。你留个纸条也行呀。你这儿深一口浅一口地美滋滋地喝上了,你家里可乱套了,都快赶上拆猪圈了!) 酒店外便是陷空岛的水镜湖。湖面上波光动影,却并无一只渔船,极是空阔辽远。 二人举杯碰了,饮了。柳无眠说道:“韦兄呀,适才言语投机,我们果然是相见恨晚呢。古人讲,如其相濡以沫,不及相忘于江湖,话是如此,此情此景,却是难堪。”说到此,他的语调里有了一丝难舍的味道。 韦率先笑道:“韦某戴罪之身,终日东躲西藏,殊料陷空岛一行,淑遇柳庄主,直是韦某平生幸事呀。承蒙昨天盛情款待,今日还要多谢你今日送我出来。” 柳无眠笑道:“韦兄现在被朝廷追缉,你既然已经显身出来,庄里不知有多少人念想着拿你去领赏呢。我若不送你到这里,你是走不出柳家庄的呀。” 韦率先叹道:“世风日下,人心不古,似柳庄主这样的江湖热肠之人,已经不多见了。我只是不解,柳庄主如何与徐家庄结下了必以刀枪相见的大仇呢?” 柳无眠摇头苦笑了:“我与徐家庄结仇之事,并非一时愤怒。此事说来话长,今日不说也罢。”他转了话头:“我对韦兄也有所不解,韦兄本是江湖中知名剑客,如何做了杀手呢?而且还去刺杀杨宗保元帅?”柳无眠停顿了一下,迎了韦率先的目光继续说道:“莫要怪柳某罗嗦,韦兄刺杀杨元帅,实为不智。你一个已经扬名立万的剑客,如何为了五千两黄金,就被人买动了?” 韦率先似有些尴尬地笑道:“很不好意思,韦某在东京欠下了几笔赌债。” 柳无眠问:“共欠了多少?柳某虽然没有万贯家财,但金银这种东西,还是不缺的。我愿意替韦兄还清账目。” 韦率先摇头:“赌钱么,从来都是赌自己的,如何让别人还账?” 柳无眠叹道:“但你……也不能为了五千两黄金去刺杀杨元帅啊。” 韦率先笑了:“柳庄主说得轻巧了。五千两黄金,这是一个小数目吗?五千两黄金,足可以使我潇洒几年,我可以在东京城的酒楼茶肆烟花柳巷尽情挥霍。人为财死,鸟为食亡,这是一句很让人瞧不起的话,可这却是一句认认真真的实话。武林中人,不知秦汉,无论魏晋。我不管辽宋两国如何。我只为我自己,或者说,我作为一个杀手,我只能为钱活着。” (写到这里,谈歌不免为韦率先气短。你也算是个成名的杀手了,何至于为了几千两黄金而先获罪于朝廷,后又得罪了天下的英雄豪杰呢?唉!人不能把钱带进棺材。可是钱却能把人带进棺材呀!江湖中都晓得韦率先聪明透顶,他却办了一件人生中极不明智的一件事情。或者说,自古以来,铸成大错的大多是聪明人?) 柳无眠怔忡了,呆呆地看着韦率先,他的目光也似抽去了筋骨,渐渐软弱下去了。 是啊,一个曾经光明灿烂的剑客,为了一笔也算可观的金钱,不顾声名,以至如此?直让人彻底无语了。 韦率先毫不在乎地哈哈笑了:“剑客么,本来就应该是杀手。二者所谓不同的是,剑客凭意气杀人。而杀手直是为金钱去杀人。这之间,严格说来,也并无邪正之分。我杀杨宗保,只是一桩生意,我接了别的钱财,一定要去为人消灾的。” 柳无眠摇头:“趋利避害,人之常情。韦兄去涿州城行刺,无异飞蛾投火,以卵击石。韦兄也是太不晓事了。” 韦率先道:“飞蛾投火,是被火光而吸引,纵然焚毁,也是绝唱。以卵击石,是为俗议而激烈,即使碎裂,更是证明。明知事不可为之,却而为之,却是不亦快哉?人世间草木生灵多有苟且,直是不如飞蛾之壮观,碎卵之灿烂。” 柳无眠击掌赞道:“说的好!柳某还有一疑,你与胡天成如何结下大恨深仇,以至于不共戴天?江湖中人人知道,你二人同为杀手中的翘楚,情若兄弟。如此反目仇杀,江湖上如何看你们呢?” 只此一问,韦率先的目光便像被雨水打湿了翅膀的鸟儿,垂落下来了,他摆手叹道:“此事还另有说法。我本无心插柳,却是柳枝蔓野。我一生仗义,不料却落得这样一个被朋友负义的结果。其中切肤之痛,是不足与他人道的。” 柳无眠叹惜:“韦兄呀,我只是不愿意你走到今天这一步啊……” 韦率先怔忡了一下,便仰天苦笑了:“柳庄主,其实呢,天下有些事情,并非自己能给自己当家做主啊。我也没有想到呀,我竟然会走到众叛亲离,人心向背的地步。此时此刻,我只有以酒为友,以酒浇胸中块垒了。”说罢,又举了酒杯,一饮而尽。 二人一时无话了。 柳无眠迟疑了片刻,叹道:“韦兄大可不必如此伤感,遥想当年,我柳无眠落难之时,大多江湖朋友也都避而不见了,可谓一贵一贱,交情乃见。人生从来都如集市,有市人则来,无市人则去。似你我这种江湖人物的人情世态,多是大起大落。莫非韦兄还不如柳某看得明白?再听柳某一句劝说,药可医假病,酒不解真愁。常人道:心灰意冷思冷酒。话是这样说,意思却大可商量。大丈夫一时失意,怎么能靠这几杯水酒破愁去闷呢。日后东山再起之时,怕是自己都要笑话自己了。”说到这里,柳无眠先自笑了。 韦率先也笑了:“柳庄主说的是呢,或是韦某没有出息了。” 忽听店外有个女人讥讽地笑了:“真是想不到呀,两个大男人,竟然在此长吁短叹,空发感慨,借酒作起了女儿态,不怕让人们听了笑话?”柳无眠转身去看,却见一个年轻女子款款地走进来:“柳庄主,你怕是会错了意呢。” 柳无眠疑惑地问道:“姑娘是……” 韦率先起身笑着介绍:“柳庄主,这位是曹肃女姑娘,她来此接应我的。” 柳无眠连忙起身,拱手揖让,曹肃女淡然坐了。 柳无眠笑了笑:“适才听姑娘话里的意思,柳某似乎讲错了什么?” 曹肃女笑道:“柳庄主确是讲得错了。” 柳无眠皱眉道:“我怎的讲得错了?韦兄这种杀手日子,应该结束了么!难道不是吗?” 曹肃女摆手笑道:“韦率先正在江湖上如日中天,如何就能浮皮潦草地收场呢?” 柳无眠摆手道:“曹姑娘呀,我过去总以为,做一个杀手,是一种人生的酷美、潇洒、曼妙。独往独来,天马行空,寄有情于无情。现在细想,我却大不以为然了。一个杀手,只是负责去夺杀另一个生命。无法无天,只为一己之私,或仇恨,或金钱,或权势。这是一种无聊的快意恩仇,虚妄的成就和荣誉。杀手不择手段,以扼杀对方的生存,来证实自己的力量和活下去的意义。这种杀手,活着就已经失去了意义。这即是我劝韦兄退出这一行当的理由。”他顿了顿,又讲:“如果韦兄还要继续做杀手,那么,他就要做一个以杀止杀的杀手。不怕强权,不畏人言,不图金钱。韦兄,难道我讲得不对吗?” 韦率先看着柳无眠,微微笑了:“柳庄主这一番言语,深情大义,的确让人心动。只是韦某学浅思钝,领悟不到如此的高度与境界。” 柳无眠看着韦率先,叹道:“韦兄呀,难道柳某讲得还不明了吗?你走到尽头了。先不说你已经获罪了朝廷,杨宗保已经悬赏万金缉拿你。黑衣帮更是立功受奖心切,已经为你撒开漫天大网。而且,江湖之上,想取你项上人头借机发财者,也绝不在少数。韦兄呀,前途不堪,你还是早早退出为好呢。” 韦率先摇头道:“不敢隐瞒,恐怕我暂时还放不下手。我喜欢杀手这个行当,我热爱刺客这个职业,它神秘、神圣、吊诡、无常。念念有如临敌,心心常似过桥,它永远是紧张而且刺激。它永远不会令人生厌,我也从未感觉到乏味。当然,它不会是举手之劳那么简单,每一个经营者,都会像一个渔夫那样辛苦,捕鱼的时候,一定要忘我,或者说,叫做物我两忘。我一旦进入,便会竭尽全力。我从不偷懒。柳庄主,你相信吗?” 柳无眠点头:“我当然相信。韦兄是我目前遇到的最好的杀手之一。或者说,我还没见过像韦兄这样忠于职守的杀人者。”他的目光突然明亮起来,看着韦率先。 韦率先不再说话,他似乎说累了。他的目光也安静下来,温和地看着柳无眠。 曹肃女嘻嘻笑道:“韦率先呀,时光真是不早了,如此高谈阔论了一番,也应该动身起程了吧。” 柳无眠笑了:“柳某直是没有眼力了,耽搁了韦兄与姑娘的事情。” 三人起身,走出酒店,相互拱手道别。韦率先笑道:“柳庄主,多谢了。就此别过。昨天在庄上受你酒饭之恩,来日定当图报,后会有期呢。” 柳无眠也笑道:“韦兄多自珍重!”便先自走了。 韦率先和曹肃女沿着湖边的小路走了,走出十几步,韦率先猛地回头张望,柳无眠已经渐行渐远,渐渐地小了,没有了。 湖上凉风渐起,暮色四合。 韦率先转身问曹肃女:“曹姑娘,你准备去哪里?” 曹肃女皱眉说:“我能去哪里,我现在只想找到小姐。” 韦率先点头:“那……我们分头去找吧。我愣是不相信,在这弹丸之地的陷空岛,真能藏住一个人?”他的话说得十分凶狠。 曹肃女愣怔地看着韦率先,两天不见,她觉得韦率先突然有些陌生了。 (三日不见,当刮目相看。这……才两天呀!) 十六 从无香火的清凉寺,今日突然有了人迹。破旧的寺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。来的并不是香客,是紫面韩彰。 韩彰轻手轻脚地进来,他机警地左右看看,低低的声音喊道:“师父。”他的声音的确很低,在这破败的寺庙里显得神秘。 沾满尘埃的佛像后边,有人笑了起来:“寺庙再无香火,也是佛家圣净之地。何处来的香客?正大光明才是。如何竟是这般鬼气?”随着笑声,悟修闪身从佛像后面走出来了。 韩彰已经多年不见悟修,上一次在徐家庄的酒店里,他不敢贸然上前相认,只是心存顾忌,唯恐当众揭破师父的身份,妨碍了师父的事情。现在他见到悟修,心中震颤,他紧步上前,跪伏在地上久久没有起来。 悟修苦笑道:“韩彰啊,多年不见了,你何必如此呢?快些起来吧。坐下说话。”他的声音里也有了一丝颤抖,他回身拣了两张椅子,从腰中取了拂尘,一一掸过,自己先坐了。 韩彰也起身落座,泣道:“师父呀,这些年如何不肯见弟子呢?那一日,在徐家庄酒店,师父扮妆而来,弟子不敢上前相认,唯恐惊扰了师父的什么机关。弟子不知,师父如何在陷空岛上化妆行走呢?听说师父正在修炼千年大梦的功夫?” 悟修摆手笑道:“以讹相传罢了,只是为了遮人耳目。” 韩彰盯着悟修道:“师父如何不到外边走走?” 悟修笑道:“外边?我早已经是世外之人,四野茫然不知所在,不论魏晋,也不知秦汉。” 韩彰问:“师父如此行踪,是否在陷空岛上有了什么事情?如需弟子出力,弟子一定赴汤蹈火。” 悟修呵呵笑道:“此事多是些陈年老账,你插不进手的。” 二人又扯过了几句闲话,韩彰就说到了徐柳两庄争斗的事情,他特意来请悟修出面调停。悟修听了,神情淡然地说:“韩彰啊,此事另有因由,两庄似乎为了渔界,大打出手。其实不然,这其中还藏有许多凶险之情由呢。” 韩彰一怔:“还请师父细讲,弟子不明就里。” 悟修摆手:“说不得,直是说不得!”说过,便转开话题,问及韩彰到陷空岛何事。 韩彰便讲了来追缉莫天愁的事情。 悟修摇头叹道:“徒儿呀,你孤身一人,此事便有些自不量力了。那莫天愁即便此刻出现在你面前,老衲若不出手,你也无能为力。” 韩彰道:“我深知此事非我韩彰力所能及,但青龙会为祸多年,确是民间一大祸患。去年,青龙会在塞外做下血案,韩彰许多乡党,死于非命。由此,韩彰便是与他们死敌了。韩彰此次来寻莫天愁,自知万分冒险,但是万分之中,或许有一分机遇。若被我遇到,也算是天意。只是……这陷空岛如何又有了棋仙棋圣之战呢?局面便是有些复杂了。” 悟修“哦”了一声,便意味深长地笑了:“此事……你也相信?” 韩彰怔道:“如何不信?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。吴家庄还修建了赛场啊。” 悟修点点头。他站起身,踱步到一尊佛像前,似乎在思索什么。佛像蒙着经年尘土。这个寺庙真是太久没有了香火。韩彰随着悟修站起身,对悟修道:“师父若想在此寺居住,弟子不妨打扫一下。” 悟修摆摆手:“不妨事,佛像有了尘埃,便是佛意,并不曾了断尘缘。尘埃落定之时,便是心如止水之日。如此罢了。”说罢,不再说,只是呆呆地站着。韩彰也不敢再说。 寺内一时十分寂静。过了好一刻,悟修才缓缓转过身来,对韩彰道:“我不妨给你讲一个掌故。当年春秋吴王寿梦临死前,嘱咐四个儿子,王位由兄弟之间一个个轮流传下去,不可将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。大儿子诸樊先做了国君。诸樊死后,王位传给了弟弟会祭。会祭之后,传给了三弟夷昧,夷昧之后,出了事端,四弟季礼坚决不肯接位。按照寿梦的遗训,这时的王位应该交给诸樊的儿子姬光。可是夷昧的世子僚却在夷昧之后,自立为王。这样就引发了鱼肠剑这样一个凶杀的悲剧。唉!生生灭灭,争争抢抢,何如依杖而行呢?或者说,天地之间……”说到这里,悟修突然不再说了。 韩彰怔怔地看着悟修。 悟修笑了,他转身向窗外笑道:“外边的朋友,何不进来说话?” 韩彰猛地纵出门去。院内却是空空如也,并无人迹。他转身进寺,疑惑道:“师父的意思是刚刚有人在外边偷听?” 悟修笑道:“他已经走远了,你追不上的。他的轻功远远在你之上。” 韩彰怒道:“何人敢如此?” 悟修笑道:“从来都是墙有缝,壁有耳呀。好在我们并没有说什么当紧的话。听便听去了。” (俺们没说反动话,不怕你举报。) 十七 一连几天了,保州府的夜晚都是阴蒙蒙的。月亮和星星都见不到的夜晚,总是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。是啊!世间的罪恶都应该是暗色的。而暗夜往往是罪恶阴谋出台的时候。 保州府城里的祥瑞胡同,有一家名叫“仙人来”的客栈,这是一家大客栈,共有近百间房子。一连几天,客栈都挂出了客满牌子。可是到了掌灯时分,各个房间竟然都没有灯火。说破了,并不奇怪。这家客栈并没有客满,只是前天,店主将房子全部租给了一位姓李的客人。换句话说,这家客栈,只住着一位客人。客栈分里外院子。这位客人住在内院的一间客房里。此时,这间客房里,十几个人正围着一张桌子坐着。一只微弱的灯火在桌子上点燃。十几个人的面孔十分狰狞。他们都是杀手。都是江湖上杀人不眨眼的杀手。 窗子上似有小洞,有夜风钻进来,灯光很像受惊了的鸟儿翅膀,不时慌乱地忽闪着。 姓李的客人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胖子。李胖子用高于两倍的价钱租用了“仙人来”客栈。店家喜从天降,竟然会有这样和蔼可亲而且出手大方的客人呀。如果客栈总能遇到这样的主顾,那么,就等于天上掉金元宝一样了。当然,财迷心窍的店家绝不会想到,这个和蔼可亲的胖子,竟是一个杀手,而且,此时还引来了十几个杀人不眨眼的帮凶。此时,李胖子坐在灯下,正用凶恶的目光看看众人,他沉沉的声音说道:“诸位,主人已经到了陷空岛,现在我们的任务,就是找到我们应该寻找的人。他已经出现在岛上。主人说,旷世之战即将开始,我们明天都要上岛,大家要各就各位。成败钝利,在此一搏。” 昏暗的房间中,众人都屏住了呼吸,因为他们商量的事情,毕竟关系到他们每个人的生死存亡。杀手么,随时都会有两个命运降临:或者杀人,或者被杀。别无下场。 过了一刻,有一个人忧虑地问道:“李大哥,那韦率先怎么办?他可仍在岛上呢。” 李胖子摇摇头:“我们已经顾不及他了。韦率先的使命已经结束。对他,主人早已经有安排了。” 另一个人问:“悟修大师何时回陷空岛?他如果回来,对我们很不利呀。现在的水光寺,无由大师还不能当家呢。” 李胖子哼了一声:“你们以为悟修真的离开陷空岛了吗?不,或许这个老东西根本就没有离开。他就在陷空岛上活动呢。” 人们一片议论声,是啊,悟修离开了陷空岛,已经是人人皆知的事情了,他如何还会留在岛上呢? 李胖子摆摆手,众人安静下来。李胖子说:“大家不必多虑,主人都已经安排妥当了。只待杨宗保一来陷空岛,我们的计划就开始了。到那时候,我们做掉了杨宗保,就不仅仅会取到三关,而且我们还会挥师南下。宋军便会一败涂地。大辽国一统江山的日子就会到了。”胖子得意地笑了起来。 窗外有人低低的声音说了一句:“谁这样得意啊?” 屋子里顿时没有了声息。李胖子吹灭了灯火,他稍等了一下,便猛地推开房门,窜到门外,屋内的十几个人也同时冲出来。他们手中的兵器也纷纷亮了出来。 一个黑影站在院子里,黑影微微笑了:“你们何必这么紧张,既然我们包下了这个客栈,别人是进不来的。” 李胖子听罢,立刻跪倒。十几个人同时跪倒。 李胖子低声道:“主人,不知道是您来了。” 黑影哦了一声,又看了看跪下的众人,他淡淡说道:“中秋节快到了呀。你们都准备好了吧?” 李胖子伏首道:“回主人的话。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。现在已经有人纠缠着韦率先,应该说万无一失,可我们仍然担心他会生出什么枝节来。” 主人轻轻地笑了,他的笑声很好听,笑声在黑暗中划动,很像空中夜莺飞翔的声音:“你们都起来吧。韦率先的事情么,你们不用操心了。上一次‘屠羊’行动失败,因为是出了内奸。这一次的‘屠羊’行动一定要慎之又慎,断不可再出错了。” 李胖子道:“主人,我们要不要接触韦率先呢?” 主人讥讽地冷笑了:“韦率先?不,我们错了,我们险些被他骗了。” 李胖子惊了一下:“您说什么?韦率先……?” 主人缓缓的声音说:“是啊,韦率先马上就到了。你们做好准备吧,我们的目标也要出现了。” 众人齐声答应。主人却不再说话。当他们抬起头时,主人已经不见了。 十八 柳青来到徐家庄的时候,天已经黑的透彻了,柳青感觉黑暗之中,有雾在庄上漫漫涌动。而雾中似乎还有一种不祥的气氛,正悄悄地潜移默化,或似一群蒙面刺客,在暗中蹑足潜踪地偷偷行进。 柳青在庄外被庄丁拦住。柳青报了姓名,庄客便去通报了。少顷,庄客转回来,柳青便被带进了庄子,被带进了徐庆的宅子。 徐庆坐在正屋的堂上,正与蒋平卢方二人说话,见柳青进来,三人起身,淡淡地迎了。徐庆让庄客给柳青看座,又让庄客上茶。 徐庆皱眉问:“柳先生匆匆来我这里,不知道有何事?” 柳青道:“徐庄主,我匆匆而来,没有别的事情,只是来问我们的柳庄主是不是在贵庄呢?” 徐庆愣道:“你说柳无眠,他怎么会来我这里呢?怎么了?” 柳青道:“不好相瞒,今天一早,柳庄主突然不见了。徐庄主是否知道柳庄主的下落?” 徐庆双手摊开,哈哈笑了:“我怎么会知道?柳无眠与我已是仇敌,他怎么会来我这里呢?柳先生寻错了地方。” 柳青皱眉道:“徐庄主,我柳青从不是风生水起的是非之人,我今日来,必是确定了消息。不瞒你说,我庄上有人亲眼看到,柳庄主与韦率先来徐家庄方了。徐庄主呀,即使我们两庄有些仇恨,也应该设法化解,许多争议,都可以从长商量。柳庄主昨天从贵庄撤走,已经表示了和解的诚意。还请徐庄主明察。” 徐庆冷声道:“柳青呀,你也太小觑了徐庆。我与柳无眠的仇恨,也是有由头的,若不是他一味惹事争端,柳徐两庄便是相安无事。他一味要重新划分渔界,我只能奋起抗争。再者,柳庄主与那个姓韦的,即使来到了徐家庄,也是瞒天过海而来,我并不知道。干脆说,我没有必要把柳无眠扣押在我的庄里。你来这里寻他,已经是无礼了。” 柳青定神看了徐庆好一刻,终于,他点头道:“我相信徐庄主讲的是实话。刚刚多有打扰,我这就告辞。”说罢,站起身,拱了拱手,便向外走。 卢方怔了一下,忙站起身喊住柳青:“柳先生,既然来了,就稍坐坐无妨。在下卢方,有些话还要再问柳先生几句。” 柳青回身站定:“卢义士直管问。柳某会照实回答。” 卢方回头看看徐庆。 徐庆笑道:“卢兄请问,无妨。” 卢方问道:“好,我问柳先生,为什么柳无眠不见了,就一定要到徐家庄来寻呢?莫非徐家庄还会窝藏柳庄主不成?这是一不解。二不解,徐柳两庄为渔界而械斗,也是徐柳两庄的事情,我等不知道柳庄主为何还找来了许多江湖高手参与其间,莫非一定要把徐家庄赶尽杀绝?何来这般深仇大恨,竟至如此呢。” 柳青怔忡了片刻,苦笑了:“坦率地说,我来这里寻柳庄主,或是我乱猜测了。至于柳庄主为什么找来诸多帮手,也正是我所疑。其实,我也有两个疑问,一直不解。索性也问一下徐庄主。若问得冒犯了,还望徐庄主原谅。” 徐庆道:“请讲。” 柳青道:“其一,众所周知,当年柳庄主与徐家庄一向过从甚密,可算是莫逆之交了。他与徐家庄为什么会反目成仇?柳庄主也从没有告诉我们这里边的缘由。只单单是为渔界的事?此说便有些牵强。或许还有其他隐情?还请徐庄主为我讲解。其二,前两日柳家庄派船过来与徐家庄打架。这里边绝对不是为渔场之事。陷空岛都知道,今年水镜湖因棋仙与棋圣的赛事,已经被人重金包下。渔业收入已经与陷空岛各庄毫无关系。柳家庄派人过来打架,定是另有原因,我为此深深疑惑,也请徐庄主为我等讲解明白。” 徐庆听柳青说罢,他苦笑道:“柳青呀,我若讲了实话,怕是几位不相信。” 卢方说道:“如何不相信,还请徐庄主如实相告。” 徐庆站起身道:“实言相告,这也是我徐庆心中不解之事。或许这是我大哥与柳无眠之间的恩怨,但我大哥已经过世,此事怕是天下无人知道了。柳先生应该知道其中一些变故。” 柳青道:“难道徐庄主果真看不出?还是充聋做哑?” 徐庆不禁怔住了:“柳先生此话何意?” 柳青皱眉道:“柳庄主自从东京散了镖局,回到陷空岛之后,他变得不再温和。我感觉我们庄主胸中充满了杀伐之气。而且对徐家庄的态度,如此凶猛,我也大大出乎意料。徐庄主……”柳青突然顿住,他不再说。 徐庆长叹一声:“柳青,话讲到这个地步,我也就不再隐瞒。我至今想不透,一向仁义的柳无眠大哥,如何变成了这个样子。且不说他在陷空岛上要如何,若论交情,他若看中了徐家庄的渔场,依他与我大哥徐欢的交情,他拿走就是,小事一桩嘛!何苦动了这样大的杀机呢?这里边的内情,天知道呢!” 徐庆说得义愤填膺,柳青一时默然无语。 卢方蒋平二人呆呆地看着徐庆。 徐庆突然摆摆手:“这件事不说也罢,我更不明白的是,那个韦率先从何而来,他现在是朝廷通缉的杀手。柳无眠如何与此人一见如故?而且还带到柳家庄去款待。柳无眠想做什么呢?” 说到韦率先,卢方蒋平面面相觑,他们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。是啊,按照常理推演,柳无眠无论如何,也不应该把韦率先领到柳家庄热情款待呀。 柳青皱眉道:“或许柳庄主款待韦率先是否另有打算?” 卢方似乎悟出了什么,他说:“柳无眠当年在东京开设镖局,可算是纵情四海。他当年的朋友不计其数,或许是他与韦率先当年有过交情。只是那个胡天成,如何被无由大师救走了呢?他是柳庄主的朋友,还是无由的朋友呢?再有,他如何与韦率先结仇的呢?莫非真如韦率先所说,他也参与了刺杀杨元帅的行动,后来出卖了韦率先?” 柳青说:“我仅仅知道,胡天成与韦率先,都是江湖上绰号鬼见愁常务安的徒弟。胡天成是被柳庄主特邀来助战的。至于他与韦率先之间的仇恨,我并不知情。” 卢方问柳青:“柳先生知道韦率先多少底细?” 柳青摇头:“委实不知。但韦率先似乎与黑衣帮有些关系。黑衣帮归顺了三关之后,他们一直奉命在岛上追缉韦率先。前几日,他们在柳家庄的客栈里伏击了韦率先,与韦率先同行的一个女子被黑衣帮捉住了。这女子现在就关押在柳家庄的地窖里。” 徐庆惊讶地看着柳青:“如此说来,那黑衣帮岂不是与你们柳家庄联手了?” 柳青摇头道:“柳庄主从没有讲过他是否与黑衣帮联手,但是柳庄主确与黑衣帮有过联系。” 卢方问柳青:“你刚刚说,柳家庄的地窖里关押了一个女子,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?她姓甚名谁?” 柳青道:“我并没有亲眼见,只是听庄主讲,这个女子名叫贺婷,是当年金刀客贺子年的女儿。” 徐庆愣怔了一下:“贺子年的女儿?” 柳青点头:“我亲耳所听。” 徐庆猛地站起,怒气冲冲地道:“柳青呀,我跟你去一趟柳家庄,要柳无眠放贺婷出来。” 柳青蒋平卢方都疑惑地看着徐庆。 徐庆看着众人说道:“不错,我一定要去解救贺婷。当年,家父与贺子年还有一段交情,出了这等事,我徐庆是不能坐视的。” 忽听门外有人笑道:“徐庆呀,你救得出贺婷吗?” 人们怔了一下,他们绝非手段平常之辈,如果此人在不知不觉中到来,此人的武功一定在他们之上。 徐庆起身道:“外边的朋友,何不进来说话。” 徐庆话音未落,门一推,一个大汉走了进来。此人一身黑衣,柳青微微笑了:“这不是梁浩明梁大人嘛。” 徐庆卢方蒋平都愣了,他们都认识梁浩明。梁浩明曾是黑衣帮的头领,黑衣帮在江湖上杀人无数。梁浩明手上也有上百条人命。是让江湖中胆寒的一个杀人魔头。黑衣帮被朝廷招安之后,梁浩明也竟然擢升为三关的副将了。真是应了那句话:要当官,杀人放火受招安。 梁浩明向众人拱拱手,笑道:“诸位,久违了。想不到在这里遇见。我梁浩明在陷空岛显身,是为了追缉朝廷钦犯韦率先。刚刚徐庄主说要去救贺婷。岂不知那贺婷也是朝廷钦犯?” 徐庆哼了一声,冷声说:“我等皆是山野之人,并不知道朝廷钦犯是谁个。徐某只知道贺婷的父亲贺子年,是家父的朋友。现在贺家出了事情,我徐家是不能坐视不救的,即使赴汤蹈火。” 卢方也凛然说道:“徐庄主讲得对,纵然是赴汤蹈火,朋友的事情总是要做好的。这与杀人夺命、急功近利、见风使舵之人,不可同日而语。梁大人现在是官场之人。身份不比以往,我们彼此的确没有什么好讲的。” 蒋平笑道:“梁大人已经招安,江湖朋友可要人人自危了。” 梁浩明看着徐庆卢方蒋平,鄙视地一笑:“几位大义凛然,梁某领教了。佩服之至。徐庄主呀,我今日不告而来,是想对你讲一件事情。” 徐庆道:“梁大人讲来便是。” 梁浩明道:“近几日之内,三关副帅陈臻将军要带兵进驻陷空岛,一则为追缉韦率先。二则为保护棋仙棋圣赛事的绝对安全。我特来告知,届时要征用徐家庄的一些房屋。还望徐庄主早做些准备。” 徐庆愤怒道:“官军上岛,如何征用我徐家庄的房屋?岂有此理。” 梁浩明笑道:“这便不是梁某做得主的事了。若徐庄主不情愿,陈副元帅来到,你当面告诉他便是。告辞!”说罢,他出门去了。 卢方看了众人一眼,皱眉说道:“如果官军到了陷空岛上,这其中的事情怕是要复杂了。” 只此一句,徐庆蒋平柳青便不再说话,他们知道,如果官军上岛,岛上的情势就会复杂起来了。岛上的青龙会现在还没有露出端倪,黑衣帮已经在此落脚,再加上官军。若乱起来,陷空岛确有不祥啊。 屋中,几个人怔怔地发呆。忽听门外有匆匆的脚步声响起。卢方分辨出脚步声,说道:“韩彰回来了。” 韩彰一脸严肃地走进来。众人看着他,一时不知道怎么样开口。徐庆喊庄客倒茶。韩彰呷了口茶,看着众人道:“我见到悟修大师了。” 徐庆忙问:“他现在哪里?” 韩彰看了一眼柳青。 柳青心中识趣,忙朝众人拱手:“柳某先告辞了。”说罢,便出门去了。 十九 韦率先与曹肃女在岛上继续寻找贺婷。但是一点儿贺婷的消息也没有。这天傍晚,二人按照约定的时间,在吴家庄外见面了。萧瑟的秋风中,二人彼此看上去,都有些疲惫不堪。现在缉拿他们的黑衣帮正在岛上日夜搜捕他们。他们既然寻找贺婷,还要时刻小心这些立功心切的黑衣人。这种与敌手捉迷藏的日子,当然使人紧张而且劳神。 曹肃女说:“韦率先,距离青龙会聚首的日子越来越近了。如果找不到贺婷,我们是不好与他们联系的。” 韦率先苦笑道:“胡天成也不知道哪里去了。如果找到他,或许也能问出些贺婷的线索。” 曹肃女苦笑道:“我也去水光寺找过胡天成,他不在那里。”她停了顿了一下,自语道:“这悟修大师为什么没有离开陷空岛呢?” 韦率先笑道:“他或许有不离开的道理吧。曹姑娘,我们抓紧时间,去寻找贺小姐吧。两天后,我们在柳家庄的白石坡上见面。” 曹肃女点点头,悠悠地叹了口气,她的目光有些哀伤地看了韦率先一眼,便转身走了。 韦率先目送着曹肃女走远了,一阵晚风吹过了,他感觉自己有些饿了。他抬头看,不远处就是吴家庄的酒店。他快步去了。 韦率先没有想到,他会在这一家酒店被人暗算。这是吴家庄开的酒店,进这样的酒店韦率先应该是放心的,这里远离了柳家庄和徐家庄的争斗之地。他要了一壶酒,一斤牛肉,一个黑瘦瘦的小二还给他端来两碟奉送的小菜。韦率先刚刚饮了一杯,就觉得天晕地转了。他看到了那个黑瘦瘦的店小二毫无表情地站在他身边,小二的旁边有一个男孩子。那男孩子朝他嘻嘻一笑,转身就跑了。韦率先几年后才知道,这个男孩子名叫艾虎。 (写到这里,谈歌插播广告,这个名叫艾虎的少年,将是谈歌另一本关于白玉堂小说中的一个重要角色,艾虎在那一本小说中的当然会有精彩的故事。广告之后更精彩,请接着往下看。) 韦率先低低地骂了一声,他不是骂别人,而是骂自己太大意了。之后,他在越来越剧烈的晕眩中,就什么也不知道了。 韦率先醒过来的时候,已经是黑夜了。韦率先发现自己躺在了地上,不过,这已经不是酒店的餐厅,而是另一个屋间。准确地说,这是一间冷清的石屋子。对面墙上有一个窗子,窗子开着,一块夜色正对着他。他从小小的窗口里,仰望着满天的繁星。小的时候,他常常听大人说,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代表着地上的一个人。所以,他小的时候总在想,自己应该是哪一颗星星呢?后来他长大了,便不再相信这美丽的传说。而现在,他却又愿意相信了。是啊,人生在不经世事的年纪,什么都愿意相信,那是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啊。 韦率先心中很平静,他明白自己落到了什么人的手里,他也猜得透这些人想对他说些什么。 韦率先现在十分想念贺婷,他现在还不知道贺婷在什么地方。他闭上眼睛,贺婷似乎就在他的眼前晃动。贺婷的确长得很美,是一种让男人能一见钟情的美。她的美让男人震撼,那是一种光芒四射的美丽,如果时光能够倒流,如果……当然,这只是推测,但在感情的世界里,推测是不起作用的。韦率先不再想了,他当务之急,是要考虑如何对付目前的困境。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,似乎还不是一个人,至少应该是五个人。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,有烛光闪动,门被推开了。走进来一个蒙面人。身后跟着一个随从模样的男人,男人手中拿着一只很大的烛火。烛光照得蒙面人一个很大的身影,在石墙上飘忽不定。 韦率先打量着眼前这一个神秘的蒙面人。 蒙面人开口问话:“你就是韦率先?”他的声音像被砂石打磨过一般粗糙。 韦率先微微笑道:“我是韦率先。你们是些什么人?” 蒙面人也笑道:“我们是些什么人,你没有必要问。我现在问你,你为什么要去行刺杨宗保元帅?能说说理由吗?” 韦率先笑道:“这个问题我可以告诉你,为了钱。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,就应该知道我的职业。我是一个杀手,杀人是我的行当。如果不杀人,我便没有饭吃。” 蒙面人问:“为了钱,你可以杀任何人吗?” 韦率先冷冷地说:“可以,包括我的亲人。” 蒙面人轻轻叹息了一声:“想不到,你会这样残酷。” 韦率先道:“你说错了,这与残酷无关,这是行规。” 蒙面人摇摇头:“但是,你还是没有对我讲实话,你还有背后的东西,你应该告诉我。” 韦率先看着蒙面人:“你要我告诉你什么?” 蒙面人呵呵地笑了:“你不是韦率先,你是另一个人。” 韦率先哦了一声,问道:“我能是谁?” 蒙面人依然呵呵地笑着,他转身向门外击掌三声,门外走进来了一个青衫汉子和一个灰衣汉子。他们各自拿着一只火烛,石屋里的亮光增加了,有如白昼。青衫汉子看着韦率先,沉郁的声音问了韦率先一句:“你认识我吗?” 韦率先的确吃惊了,眼前这个人长得竟与他一模一样。青衫人身后的那个灰衣汉子,正在朝他怒目而视。韦率先不禁哈哈笑了:“张恨呀,你怎么跑来了?如果知道你会来这里,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这里的。这的确是一个让人尴尬的地方。” 名叫张恨的灰衣汉子走到韦率先面前,声音愤怒地道:“你没有想到吧?我张恨会来这里。而且,他也会来。你认识他吗?”他手指着身边的青衫汉子。 韦率先笑道:“他应该是韦率先。” 青衫人对着韦率先笑了:“对了,我才是真正的韦率先。你的演出应该到此结束了。”(怎么?前一个韦率先是穿了马甲的?) 张恨恼怒地说:“我真是眼瞎呀,为什么从大牢里把你放走了呢?”(张恨这名字取得好,真是张着眼睛恨呀!张恨也真是眼瞎呀!人家穿了马甲就真认不出人家了?) 蒙面人笑道:“你现在应该承认你是一个假扮的韦率先了。他才是真正的韦率先,这个当初舍生忘死,不惜暴露身份救你出狱的张恨,已经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哟。” 假扮的韦率先也笑道:“刚刚韦率先说得很对,我的演出的确应该结束了。不过呢,张恨先生也不必为冒死救我出城的事情而悔恨。” 蒙面人笑道:“你还应该告诉我们,你是谁。尽管我们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,但我们还是希望你自己说出来。” 假扮的韦率先笑道:“你既然已经知道,何必再问呢?我现在落在你们的手里,已经有些尴尬了。” 真正的韦率先怒吼道:“你是白玉堂。金刀客贺子年的徒弟。白玉堂,你还不承认吗?” 假扮的韦率先愣怔了一下,不觉苦笑了:“想不到我能你与见面,真是人算不如天算。” 青衫人一伸手,假扮的韦率先脸上的面皮便被撕下来了,原来的面孔不见了,现在人们看到的,是一个温和如玉的白面书生形象。 蒙面人从韦率先手里接过面皮,细细地看过,轻轻赞叹了一句:“这张面皮做得真好。白玉堂,我们真是被你骗得好苦。” (谁说盗版的抵不过正版的?盗版的总能风行一时。谁让你正版的上市晚呢?) 白面书生点点头:“不错,我就是白玉堂。我想你们一定处心积虑很久,断不会搞错。如果我不是白玉堂,我想你们也不会千方百计抓我进来。”说到这里,白玉堂目光如电,他冷冷地盯着蒙面人与韦率先还有张恨。 (写到此处,谈歌不觉停下笔来,我们这部小说的白玉堂,现在已经脱了马甲,开始登场了。读者不要用石玉昆先生《三侠五义》中的白玉堂来观察谈歌笔下的这一个白玉堂。这的确是两个不同的白玉堂。谈歌笔下的白玉堂,的确是一个江湖杀手。而且是一个名声响亮的杀手。他的出场,必将给这一篇小说带来腥风血雨的情节。可是现在,他却被人钳制。用白玉堂的话来讲,这真是一个尴尬的出场。) 二十 白玉堂目光如电,他看着屋里的人。他的心情可想而知,他精心装扮了一个多月的韦率先,今天却是碰到了真的韦率先。这心中的沮丧、懊恼,大概已经到了极点。真是失败呀! “你说得很对。我们的确要抓你。”蒙面人点了点头:“杨宗保也的确走了一步好棋。他让你假扮韦率先,然后把你关进大牢,又套出大辽国在涿州城里的卧底张恨。” 韦率先问道:“你冒名顶替到陷空岛来,是否要打探青龙会的消息?或许杨宗保给你的任务,就是要全部消灭我们青龙会吧。但是你们没有想到真正的韦率先逃出来了。正如你刚刚所说的,人算不如天算。你们的计划自然要破产了。” 白玉堂冷冷地笑了,他摇摇头道:“韦率先,就算你们现在抓住了我,你们却还是在三关的掌握之中。不错,我冒名顶替来此,就是为了消灭青龙会。我想,这件事已经为期不远了。” 张恨有些气愤,他提高了声音道:“白玉堂,你们想得太容易一些了吧?青龙会岂是……” 白玉堂笑着看看张恨:“张牢头,能告诉我吗,你们是怎么逃出涿州城的?” 张恨嘿嘿冷笑道:“这个么,我暂时还不能满足你的好奇心。总之,你千算万算,也没有想到真正的韦率先会毫发无伤地逃出来。白玉堂,你的确输了……” 蒙面人摆摆手,打断了张恨的话。他对张恨与韦率先说道:“你们先出去吧。”韦率先与张恨答应了一声,退了出去。 这时,从窗口看到的天色已经灰灰地发亮了,黎明的色彩从窗外漫入进来,冷清的房间有了些朦胧的光亮。几声遥远的鸡鸣声,也混杂在灰蒙蒙的光亮里,传进了房间,白玉堂感觉到了些许生气。 蒙面人冷笑了一声,问道:“白玉堂,你困在这里,还习惯吗?” 白玉堂淡淡地回答:“我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。” 蒙面人笑了:“你说谎了,世间没有真正的随遇而安的人。人总在为自己的环境而时刻不满意。” 白玉堂无声地笑了:“如果我说,我不习惯这里,你能去掉我身上的锁链吗?你不能,你如果不能,我又何必告诉你我不习惯呢?” 蒙面人忽然长叹一声:“你能不能对我说些实话?” 白玉堂郑重地点头:“可以。” 蒙面人问:“我想知道,你在陷空岛上还有多少同伙?你与他们联系上了吗?” “我当然知道,但我不能告诉你。” “好!白玉堂果然是守口如瓶,防意如城呢。我很不明白,你只是一个杀手,你值得为他们保密吗?你曾经说过,你可以为钱杀人,我如果给你更多的钱呢?你能告诉我一些我想知道的事情吗?” “不能!我喜欢钱,但是我更在乎一个杀手的名声。” “你为什么要这样固执呢?” “你喜欢你的人在对手的威胁利诱之下,变节叛变吗?” “我不喜欢。” “我也不喜欢。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。” (既然双方在这个问题达成了一致,那就说点儿别的吧!) “但是我还是想知道,你冒充韦率先,跑到陷空岛,准备接受了谁的指令?这陷空岛上还有谁是你的同伙。或者换句话说,你从穆桂英那里领了什么任务来到陷空岛的。” “我应该告诉你的,都已经告诉你了。不能告诉你的,你何必再问?” “你不想说的话,我也要想办法让你说出来,比如,我可以长期地关押你。你知道,时间是一种很有趣的东西。也就是说,时间可以改变一切。哪怕你这个人的意志是铁做的。而铁也会风化,生锈。” “你讲的是水滴石穿的道理。这是对时间的感觉。” 蒙面人笑了:“这只是时间的另一面,时间的感觉从来都是因人性而定。对有些急躁的人来讲,他是不讲水滴石穿的。比如我,我有的时候倒非常喜欢快刀斩乱麻。”蒙面人挥手做了一个刀切的动作。 白玉堂也笑了:“我明白,你是在告诉我,如果你不高兴,立刻就可以让我死掉。” “不错。因为我是一个很没有耐性的人。”说到这里,蒙面人打了一声尖尖的口哨,门外立刻进来几个黑衣人。他们手持着或刀或剑。天色越来越亮了,刀剑在清晨的光线中显得阴森。 蒙面人对白玉堂说:“我现在数到十,如果你还不说出你冒名顶替来陷空岛的真实目的,我就会让这些人把你拉出去碎尸。” 白玉堂微笑着站了起来:“你只需数到一就够了。因我现在就想随他们出去了。”白玉堂拖着腿上的锁链向门外走去。 哗哗作响的锁链,在屋子里响得很刺耳。 白玉堂已经走到了门口,蒙面人哈哈笑了。他摆摆手,几个黑衣人风一般退了出去。 屋子里一时很静,静若坟场。 白玉堂转过身来,微笑着看着蒙面人。 蒙面人淡淡地笑道:“我突然改变主意了。我现在还不想让你去死。你歇息吧。我猜想你身上的蒙汗药力还没有消退,你可以好好睡一觉,或许还能做一个好梦。当然了,无论怎样的好梦,也不能摆脱你目前的困境。” 蒙面人说罢,转身走了出去。他身后的男人也随之跟着走了出去。门被重重地关上了。 韦率先与张恨等候在门口,他们迎了蒙面人,三人走向了湖边。 晨风掠过湖水,作弄出层层涟漪。从东山上缓缓爬出来的太阳,穿透了云层。真正是秋天了,岛上成熟了的庄稼,散发着诱人的香气,在晨风中飘浮着,使人心旷神怡。蒙面人漫不经心地沿着湖边的小路走着,韦率先低低的声音问:“主人,您昨天说过,我们抓白玉堂,只是为了让他逃走。为什么?” 蒙面人点头:“不错。” 张恨小心地问道:“我不明白他如何逃走?” 蒙面人淡淡道:“逃走的方法很多。” 张恨赔着笑脸说:“我真想不透。” 蒙面人淡淡道:“你仔细想想,便会想透。我何必再说。” 张恨细声问道:“让他逃走,是为了钩更大鱼吗?那条大鱼是什么鱼呢?” 蒙面人没有说话。 张恨眨了眨眼睛,不敢再问了。 韦率先悄悄看了蒙面人一眼,他感觉蒙面人的周身带有一股寒气,这寒气能让人透入骨髓。他很惧怕蒙面人身上这股寒气。他想了想,还是鼓起勇气说了:“主人呀,如果,徐柳两庄不再打下去了,如果,我们想钓的大鱼不上钩,如果……” 蒙面人皱眉,他摆摆手,阻止了韦率先的问话,他似乎很不高兴韦率先与张恨这种多嘴多舌的手下。 韦率先不敢再说。(韦率先呀,你得长点眼力架儿,领导高兴了,你就多说几句。领导不耐烦了,就得闭嘴。) 蒙面人又走了几步,突然笑了,他的笑声十分生涩。有些像冬天里被冻裂的树枝被折断的声响。他喃喃道:“你们放心吧,绝对不会出什么意外的。这一次,我们志在必夺!”说到这里,他停顿了一下:“我们上次的行动,失败得太奇怪了。如果没有他们的卧底,我们一定会得手的。这一次么……”他突然打住话头,看了看韦率先和张恨,说道:“你们去与陈臻副元帅联系吧。” 韦率先和张恨拱手答应,转身走了,顷刻之间,都消失在了庄稼地里。 二十一 白玉堂想着如何逃走。无论是谁,天下绝不会有愿意坐以待毙的人。白玉堂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,他就只能逃走了。但是,从这里逃走,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可以想象,这里一定是机关重重,对白玉堂这样的杀手,蒙面人一定准备了极严密的防范措施。他需要思考一下,他躺在石屋里,突然感觉事情有些奇怪,如果说,涿州城要他冒名韦率先来到陷空岛,如何又让这个真正的韦率先逃出了涿州城呢?这不仅仅是对他白玉堂个人的生命威胁,而且对涿州城的整个计划都是一个极大的破坏。 当然,涿州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,此时白玉堂并不知道。真正的聪明人,是从来不为会他想不出结果的事情而思索的。白玉堂是一个聪明人,他现在只是想着怎么样逃出去。 午夜的时候,白玉堂已经想好了如何逃走。他悄然坐起身来,他已经睡了一小会。他感觉自己周身已经重新有了力量。他运动身体,先脱去了上身的绑绳。他轻轻站起,试着敲了敲墙壁,他心头一喜,这墙只有半尺厚,若一用力,便会击穿。(又是豆腐渣工程?) 但是白玉堂没有击墙。他轻步走到房门前,他朝外看了看,见两个看守都已经在门外睡着了。他们似乎十分放心,戴着锁链的白玉堂绝不能逃走。 白玉堂无声地笑了,他提起了气,猛一用力,脚上的锁链便断开了。是呀,锁链这种东西,是困不住白玉堂的。白玉堂伸手拉住门上的铁栏,再一用力,铁栏便像朽木一般折断了。白玉堂从墙角拾起自己的刀,悄悄走出门去。 两个看守仍然在昏睡。(如果发给他们夜班费,算是发瞎了!) 白玉堂没有惊动他们,纵身跃出了院子。 白玉堂仰头看天,夜高星小,风止云稀。白玉堂不觉感慨了一下,他已经来陷空岛近二十天了,可是他身上的任务,还没有眉目。而且,他已经暴露,也就是说,他的使命也已经结束了。 真的结束了吗? 现在的问题是,他应该去哪里?他警觉地回头看了看,他笑了,他已经感觉到了有人跟踪着他,他当然想甩掉这一个尾巴。他提了一口气,飞跑起来。少顷,他已经远远地把跟踪者甩掉了。此时,他已经站在了柳家庄的村边。他在柳家庄的庄口停下了。 几个庄客正在值夜,厚重的庄门紧紧关闭着。白玉堂绕过了值夜的庄客。他找到一个靠近湖边的路段,抬头看看高高的村墙,他纵身一跃,翻过墙去了。 村路上无人,白玉堂很顺利地走到了柳无眠的宅院前。街门自然也是关闭着的,他当然还是翻墙进去的。走进院子,看到柳无眠的屋子里还有灯光,门却是虚掩着。他轻轻推门走进去,屋中只有一个人,白玉堂扑哧笑了。那人听到了响动,抬起头,张大了嘴巴,惊讶望着他。这个人当然是柳无眠。柳无眠或许想不到,深更半夜,白玉堂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。 白玉堂好像看破了柳无眠的心思,呵呵笑道:“柳庄主,我猜你现在一定十分惊讶,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的,我跑到你这里来了。”说着话,白玉堂已经扯过一张椅子,很主人地坐在了柳无眠的对面,他继续说道:“真是谁也不会想到呀,包括我。” 柳无眠点头,笑问:“你说得很对,我实在没有想到,你为什么会跑到我这里来了。” 白玉堂却笑道:“答案么,很简单,我只能跑到你这里来。你或许认为我这样做太奇怪了。其实,不说便是无限玄机,说破一文不值。因为我还是发现了,我逃跑的太容易了。或者说,我没有遇到任何阻拦。这就是说,我并不是逃出来的,我是被放出来的。他们是想跟踪我,看我到哪里去找我的同伙。换句话说,他们想侦察到我同伙的藏身之地。我当然不能带他们去的。所以,我只能到你这里来。不过,说到这里,我已经推翻了刚刚的判断,你已经知道我会到这里来的。” 柳无眠“哦”了一声,他盯着白玉堂,他似乎在认真地听。他似乎又听不懂白玉堂在说些什么。但是他的脸上已经不再惊讶,而是露出了微微的笑容,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:“请继续说下去。” 白玉堂点头:“第一,你早就知道我不是韦率先。你不说破,自有你的道理。第二,你跟他们是一伙的。第三,所以你当然知道我必然会到你这里来。” 柳无眠仍然笑而不答。 白玉堂又突然摇头笑了:“或许不是这样的?你果真没有想到我会到你这里来?” “是呀,你为什么一定要到我这里来呢?” “因为,你是这一次抓我的指使人。所以我必须找你。” “何以见得?”柳无眠微笑着摇头。 “因为,你就是我在石屋里见到的那个蒙面人。你还是青龙会的人。”白玉堂也微笑着看着柳无眠。 “你……”柳无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,他有些尴尬了。 “你不必否认,尽管是你蒙面,刻意改变了声调,我还是看出了你的身材,你走路的动作。你蒙面时的掩饰,是不起作用的。” “你是如何看出的?”柳无眠仍然很惊讶。 “因为我是白玉堂,所以我看出了。” 柳无眠点头:“你说得不错,因为你是白玉堂,所以你能看破这一层。” “但是我现在心中还是不解,如何我的每一步行动,都会在你柳无眠的预料之中呢?比如你料定我会跑到你这里来。” 柳无眠苦笑道:“我如果是你,我是不会回到这里来的。” 白玉堂道:“是的,因为我不是你,所以我必须到你这里来。” “你可能加害我吗?” “你说呢?我大概现在还不会做这样的事情。” “谢谢你还讲交情,尽管我们只有很短时间的交情。” “错了。对于你这样的人,我本来没有必要讲什么交情的。我不向你出手,因为我胜算不多。” “依你的功夫,现在杀我,如探囊取物。” “我不会犯那样的错误。因为,你已经知道了我会来找你。如果你不事先埋伏了杀手,我也许会动手的。” 柳无眠哈哈笑了:“白玉堂,你果然聪明,我当然知道你会回来,当然也不会让你在我这里横行无忌。”他起身击掌。 内室的房门撞开,奔出来十几个黑衣人。 柳无眠微微地笑了。 十几个黑衣人看着柳无眠,却不敢再动。 柳无眠脸上的笑容,突然变得苦涩了。因为,白玉堂已经制住了柳无眠。就在十几个黑衣人夺门而入的那一刻,白玉堂的刀已经横在了柳无眠的脖颈。柳无眠感觉到了钢刀贴在皮肤上的冷冰冰的寒气。 十几个黑衣人愣怔地看着白玉堂。投鼠忌器? 可还是有了刀剑出鞘的声音。同归于尽? 屋子里涌动了汹汹的杀气。杀气暴涨起来,似乎只要有人一声断喝,便会有鲜血四溅。 (写到这里,谈歌有些困顿,刚刚两天的时间呀,柳无眠曾在这间屋子里与一见如故的韦率先谈笑风生呢。而现在,他们却是势不两立的敌人了。天下的事情,有谁说得准呢。靠!这……就是江湖吗?) 屋里的空气发紧了,有些惊慌失措。如果柳无眠果真是青龙会的人,他自然不想放走白玉堂,他是被三关元帅杨宗保派来的卧底,是想千方百计调查青龙会计划的侦探。可是呢,柳无眠却又不能为难白玉堂。因为白玉堂的钢刀,已经实实在在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了。与其说,白玉堂落在了柳无眠的手里,莫如说,柳无眠落在了白玉堂的手里。 柳无眠打破了沉闷,涩声问道:“白玉堂,事到如今,我也不再隐瞒,我就是那个蒙面人。你也不必隐瞒。你来陷空岛,或许不是单单为了调查所谓的青龙会吧?” 白玉堂点头:“自然。我如果单单是为了调查青龙会的行动,我就不会来陷空岛上这样一个弹丸之地。区区的陷空岛,只需待上一天,便会一目了然,况且,两个旷世棋手要在这里一决高下,这里已经热闹如集市了。我并没有心情在这里驻足观看。我是一个不喜欢热闹的人,我与许多杀手一样,喜欢僻静。我留在这里,只有一件事情。当然与你们有关,但是我不说。因为我不想说给你们听。” 柳无眠叹道:“白玉堂呀,你何必卷进来呢?” 白玉堂却笑道:“彼此彼此,你何必不早些抽身退出呢?” 白玉堂的钢刀紧握在手,他的目光却平静。他似乎等待蓄势一发的时刻。 忽然乱乱的脚步声响起,有一个庄客大步闯了进来。 庄客苍白的声音地喊着:“庄主呀,不好了,水光寺起火了。” 只此一句,白玉堂脸色骤然大变,他忽地放开了柳无眠,纵身跃出门去了。 柳无眠长长吁出一口气,伸手摸了摸脖颈,摇头苦笑了。是呀,刀架在脖子上的滋味儿果然不好受呢。他走出门,十几个黑衣人也随之跟了出来。 柳无眠抬眼望去,果然,水光寺方向,火光冲天而起,黑黑的夜空,似乎已经被熊熊大火烧得断裂了。柳无眠想了想,便转身对那十几个黑衣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,那十几个黑衣人便纵身跑出门去了。 二十二 水光寺前已经是人声鼎沸,岛上五个庄子的人先后赶到了。徐庆带韩彰卢方蒋平几个也匆匆奔来了。冲在最前边的竟然是白玉堂。 可是,他们来晚了,寺里的大火似乎已经扑灭。只有浓烟依旧烈烈地腾空,一阵阵呛人的焦煳味道在空气中弥散着。 人们涌到了寺门前,却都停住了脚步。 人们不得不止步。 十几个僧人手持刀枪站立在寺门前,拦住了去路。他们冷眼看着涌上来的人们。 柳无眠高声问道:“各位师父,为何失火?” 僧人们并不回答。(聋了?) 徐庆高声问道:“悟修大师是否在里边?” 僧人们仍然不回答。(真聋了!) 众人不敢轻举妄动,倒不是他们惧怕这些手持刀枪拦路的僧人,而是他们还不知道这寺门之内是什么,或者是陷阱,或者是布满了凶险的机关。总之,现在的水光寺,在众人眼睛里,已经成了凶险不祥之地。 白玉堂大喝一声:“请悟修大师出来!” 僧人们还是不答话。 静。大夜下的静,有着另一种骇人的气氛。 终于听到了寺院内有脚步声响起,有人走了出来。 先是韩彰惊呼一声:“悟修大师?” 徐庆也惊叫起来:“是悟修大师,你还在寺里?” 当然是悟修大师,一绺如雪的胡须在胸前飘动,站在了寺门前。让人奇怪的是,他身边跟着胡天成。胡天成为什么会与悟修大师站在了一起,人们心中茫然不解。悟修大师微微皱眉,双手合十,安详的声音说道:“各位施主,如果在水光寺逞勇斗狠,便是毁坏了这里的清静呀!” 徐庆叫道:“大师呀,莫要误会,我等只是刚刚看到寺中火光冲天,便惶惶前来救火。如何这些僧人们不让我们进去呢?” 悟修淡然一笑:“这位施主,你说什么呢?这是佛家圣地,岂容你们这些凡夫俗子随便踏入呢?” 众人一怔,他们当然熟悉悟修大师,大师一向和蔼可亲,今日如何这般说话呢? 天空中悠然划过一道闪电,照亮了每一个人的面孔。轰轰隆隆的雷声由远而近了,雷声阵阵,伴着一道道闪电,在人们的头顶炸响,震撼着人们已经揪紧了的心脏。 胡天成突然脸色变了,大声喊道:“诸位,小心。他不是悟修大师。他是无……”说着,他纵身一跃,就扑到了白玉堂的身上。 胡天成话音未落,悟修大师的长袍已经飘飘甩起,他哈哈大笑起来,伸手扯去了假面。竟然是无由。 雷电交加之际,大雨凶猛地落下来了。 好一场大雨,如泼似瀑,密集如少女的青丝,疾速如出弦的利箭。 却又不是雨,是如泼似瀑的暗器,是千万道出弦利箭般的暗器,都是从无由的袍袖中射出的。 一片惨叫声尖利地响起,几个不及躲避的人被射倒了。 好毒辣的和尚呀。 胡天成浑身已经成了刺猬。他结结实实地替白玉堂接下了无由的暗器。白玉堂被惊得呆住了。他抱起胡天成,他痛苦地喊起来:“天成,天成呀!” 无由仰天哈哈大笑,高亢的声音说道:“胡天成呀,你与白玉堂本是生死兄弟,你们在我的面前演戏,还以为我看不出吗?那天你们在徐家庄,你们的功夫本来就不分高下,你如何就轻易地败在了白玉堂的手下。你们把戏演过头了呀!” 胡天成已经奄奄一息,他吃力地睁开眼睛,他看着白玉堂:“玉堂兄,我怕是……等不到了……” 白玉堂伸手点住了胡天成的穴道,他痛苦吼道:“天成呀,你死不了的。你不能死。我们还要一起回去呢。” 胡天成微微笑了一下,他低低的声音说:“不用了……你就……把我埋在……这里……”他猛地张嘴,一束浓浓的鲜血吐了出来。他已经无神了的目光盯着白玉堂,咽气了。 白玉堂轻轻放下了胡天成,拔出刀,长啸了一声,向无由扑过去了。与他同时冲上去的,是红了眼睛的韩彰。刚刚侥幸躲过了无由暗器的韩彰,心中怒火已熊熊燃烧。他目光凶猛地盯着眼前这个毒辣的无由,他竟然假扮了悟修大师的容貌。看来悟修大师也是凶吉难测了。韩彰迭声暴叫着,挥刀扑了上去。白玉堂与韩彰,二人的钢刀如漫天飞雪,排山倒海般向无由压过去了。 徐庆卢方蒋平柳青等人也虎狼般纵身扑上去。暴雨之中,一干人团团围住了无由。愤怒是一种力量,也是一种无坚不摧的精神。众人的刀剑,已经把无由逼到了一个万劫不归的绝境。 无由拼力甩动长袖,他勉强挡住了韩彰等人压过来的阵势。但是,在众人的攻击之下,无由渐渐出现了败势,他大叫一声:“还愣着干什么?快来助我!” 无由话音未落,寺门前呆了许久的十几僧人便蜂捅上来(不是聋子呀?),寺内也突然窜出来十几个僧人,一起向众人杀过去。众人只得分心应战。无由大大松了一口气,他乘机荡开一条路。大喝一声:“我们快走!”便向山下跑去,僧人们也便随他跑下山去了。 韩彰卢方蒋平徐庆等人怎肯罢休,就要尾追下去。 白玉堂却像发现了什么,伸手拦住了众人,大吼了一声:“不要追!” 雨竟然也在这个时候停了。众人收住刀剑,眼睁睁地看着无由带着那二十几个僧人跑下山去了。众人正在纳闷儿,白玉堂为什么不让他们追赶,突然看到山坡下的草丛里突然人影绰绰,竟然有近百个黑衣人显身了。果然有埋伏呀。白玉堂精明呀,他如何看出的呢? 白玉堂冷笑一声:“刚刚无由那个贼和尚虽然显露了败势,为何那些助战的僧人却不曾出力呢?如何就夺路而逃呢?分明是引我们追赶,再打我们一个埋伏罢了。” 水光寺门前,一片寂静。 白玉堂对众人道:“诸位,我们进寺吧。” 众人醒过来,走进了水光寺内,寺内十分安静,已经空无一人。 众人走进大殿,都吓了一跳,宋全与他的四个随从,竟然在大殿内席而坐。他们竟然毫发未伤。他们身边却躺着十几个黑衣人的尸体。见有人进来,宋全几个急忙起身。 白玉堂大步走过来,看看那十几具尸体,问道:“宋先生,这是怎么回事?” 宋全苦笑道:“我们也不知道,我们自从上岛来,总是被一些黑衣人追杀。” 白玉堂皱眉问:“他们是你们杀死的吗?” 宋全摇头:“没有,他们只是与我们交过手,不知道为什么,他们竟然都突然倒下了。他们好像都是自杀身亡的。” 白玉堂皱眉问:“如果我猜想的不错,刚刚水光寺的火是你们放的吧?” 宋全尴尬地说:“白先生呀,这也真是无奈之举,我们只是想放火求救,谁知道……宋某真是……”说到这里,便颓丧地垂下头去了。是啊,宋全或许已经心中惭愧,无话可说了。一把火竟然烧毁了这千年古寺。罪过呀! 姓叶的随从急忙插话道:“白先生莫要误会。纵火的事情与我们老爷无关,却是我们几个放的。也是情势紧急,我们一时心慌无智,求救心切。但请放心,日后水光寺修复,我们一定全力出资!”(自知惹了祸,首先便会拿钱出来搪塞,或也是商道中人的习气。) 白玉堂看着叶随从,又看了看另外三个随从,他走过去,细看了几个随从的衣服,疑惑地问:“看你们几个衣裳整洁,并无打斗过的痕迹呢?” 姓张的随从尴尬地笑了:“那些个贼和尚本来要与我们动手的,只是你们来的快了些,他们却是顾不得了我们了。” 白玉堂淡然笑了:“看诸位的衣服,多是上等绸缎,定是要值十几两银子呢。” 叶随从忙摆手笑道:“白先生谬奖了,真是值不了那么许多。似这种麻线织就的长衣,也就是几文银子的价钱。白先生若喜欢,哪天到了东京,我们自当奉送几件。” 白玉堂一怔,便拱手笑道:“白某先自谢过了。”说罢,便转过头来问宋全:“宋先生,你们如何到了这里呢?” 宋全叹道:“不瞒白先生,我们近年生意上有些不顺,此次来陷空岛,就来寻悟修大师给破解一下生意上的困境。今天下午,我们又到寺中来寻悟修大师,谁知竟被无由那个恶僧关押了。你们若再晚来一会儿,或许我们真要被他加害了呢。”说到这里,宋全有些愤然了。 白玉堂“哦”了一声,便去仔细看那十几具尸体,尸体已经全身泛着青黑色,当然是中毒而亡。 柳青上前,紧张地问一句:“宋先生,你们没有事吧?” 宋全苦笑一声:“有劳柳先生挂念了。宋某没事,只是稍稍受了一点惊吓。那恶僧无由抓住了吗?” 柳青摆摆手:“被他跑掉了。悟修大师呢?” 宋全表情痛苦地摇头,指了指内殿。 众人急忙奔了进去。 涌进内殿,人们惊呆了。竟是一片惨烈的景象,到处都是飞溅的鲜血。悟修大师已经倒在了血泊里,已经死了。他身边躺着十几个血肉模糊的僧人,也都死了。韩彰见状,悲愤地喊了一声,抢步跑过去,扑在了悟修身上,放声痛哭了。 韩彰与悟修有师徒之情,他这样悲痛,众人都能理解。白玉堂痛苦地叹了口气,走到了徐庆与柳青面前,对他们细声低语了几句,徐庆与柳青频频点头,便转身匆匆走出了内殿。 白玉堂举着一支松明火把,左右细看,看到了墙上有几行字,是用血写成的,血色鲜亮,大概是刚刚写上去的: 半在地,半在云,半在秋,半在春。 白玉堂认得出,这是悟修大师的笔迹。这血,或许也是悟修大师的血了?众人也围观过来。 白玉堂看着这一行血书,皱眉思索。瞬间,他的心中突然闪现出什么东西,他的心绪登时风起云涌乱糟糟的了。他转身再次盯着墙上那一行血书。 看了一刻,白玉堂兀自“哦”了一声。他意识到,他如果抓不住心中刚刚一闪而过的东西,它就会彻底消失,它就像漆黑的夜里一只萤火虫的光亮,它在哪儿?刹那间又消失了,或许它根本就不存在?白玉堂深深地呼吸了一下,努力使自己静下心绪。又努力想了想。他突然明白了什么。他再次盯住了墙壁,他尽力让自己有条理地分析眼前的事实,这一行血书非常重要,许多重要的秘密,或许都掩盖在这一行血书里。 人们不再说话,都看着白玉堂。白玉堂却转身走出去了。 白玉堂走到院子里,寻来了几张铁锨,四下打量了一下,便开始在院中挖坑。卢方蒋平相视点头,便也拿了铁锨过去。一个深坑很快就挖好了。白玉堂再挖第二个。有人便过来帮忙,却被白玉堂拦下了。白玉堂独自把第二个坑挖好的时候,寺院外响起了乱糟糟的脚步声。众人转身去看,柳青与徐庆指挥着几个庄客抬进来两口棺材。白玉堂拱手谢了,走出去,把胡天成的尸体抱进院,放进了棺材。卢方与蒋平走进内殿,片刻间,韩彰与蒋平抬了悟修大师走出来,又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棺材。众人上前,把两口棺材埋了。 两座新坟比邻垒成,众人在坟焚香插了,卢方一声喊,都跪在了坟前,重重地叩头祭拜了。 众人站起身,白玉堂却仍跪在胡天成的坟前,他随即一声长啸,震得人们心中大颤。 人们都能感觉到白玉堂心中的痛苦,他与胡天成本来就是同门兄弟。现在胡天成的惨死,一定会在白玉堂心中留下永久的伤痛。 白玉堂渐渐收了悲声,缓缓地站起身来,目光淡淡地看着众人,他脸上已经没有了悲伤。他抬头看看天色,便说:“诸位,我们下山去歇了吧。忙乱了大半夜,也都困乏了。” 众人鱼贯出了水光寺。(都折腾了大半夜,赶紧各回各家,洗洗睡觉吧!) 白玉堂走进最后,他的步子有些迟缓,仍然在考虑着什么。 倏忽间,白玉堂心中似有电光闪过,他登时豁然开朗,想通了一个问题。他猛地转身,他奔回了大殿。 大殿内已经空无一人,宋全和他的四个随从已经踪影不见了。 空无一人的水光寺,一片死寂。 白玉堂在颓然坐在了大殿的门槛上。他的目光呆呆的了。 不知过了多久,突然有了脚步声,有人走进了大殿。柳无眠的笑声响起来:“白玉堂,你是否想找宋全几位客商?” 白玉堂回头,看着柳无眠,点头道:“是的。” 柳无眠道:“他们刚刚离开,你想去找他们,我可以带你去。” 白玉堂摇头笑了:“我刚才又改了主意,不想找他们了。柳庄主,你侥幸从我的刀下逃生,如何又找上门来了呢?或者说,你上山来找我,别有想法?” 柳无眠叹道,声音有了些酸楚:“白玉堂呀,我并不是来找你的。我是刚刚从柳青那里,得到了悟修大师罹难的消息。悟修大师是我的良师益友,他这样惨死,我心中如刀割。我是来寻找凶手的。你知道谁是杀害大师的凶手吗?真的是无由吗?” 白玉堂听罢,心下一动,却淡淡地说道:“柳庄主,我现在不想与你谈论关于悟修大师的事情,还是先结清你我之间的账目吧。” 柳无眠讥讽地问:“我柳某从不专欠别人什么,你此话怎讲?” 白玉堂皱眉说:“水光寺刚刚发生了一场血腥,也的确不是一个讲话的地场,柳庄主是否能与白玉堂借一个地场讲话?” 柳无眠问道:“君子不临血腥之地。这里的确不适合讨论问题。不知道白先生想去何处呢?你刚刚的话,或是要我提供场所的意思?再若猜测,白先生是否又是想去我柳家庄了?” 白玉堂兀自笑了:“柳庄主猜得正是。白某想呢,你现在未必又在你的书房内埋伏了黑衣人吧?” 柳无眠摇头笑了:“白先生从来都是这样小人之心么?请吧!” 白玉堂也摇头笑了:“对付小人么,还是用小人之心才稳妥些呢。请!” 二人走出了水光寺。 二十三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,回头再看火灾之后的水光寺,便有些触目惊心了。寺院的围墙经过烟熏火燎,已经是坟墓般的黑灰颜色。寺院中的几棵古柏,也已经被烧得黑漆漆枯搞了。寺中的藏经楼,也被烧得坍塌了。唉!真是做梦一般呢。只一夜之间,曾经香火旺盛的水光寺已经不复存在了。面对这般废墟景致,柳无眠与白玉堂面面相觑,二人或许都感觉到了悲哀,他们择路下山,一时竟无话可说了。 怏怏地走到坡下,白玉堂开口问道:“柳庄主,你何必再瞒呢。你应该立刻放了贺婷呀。” 柳无眠讥讽地笑了:“白玉堂呀,你枉是个聪明人了。事到如今,我何必再瞒你,我承认见过贺婷,我还知道她是贺子年的女儿,却不是我关押了她。” 白玉堂“哼”了一声,不屑地摇头:“柳无眠呀,我不想与你多费口舌。不管是谁关押了贺婷。但我知道,她在你的庄上。” 柳无眠苦笑道:“白玉堂,贺婷关押在柳家庄,却并不是我做主的呢。我也是受人指使。我也并不情愿的么,否则,我此时便不会带你进庄去找她了。” 白玉堂微笑了:“柳庄主,你很聪明。其实你并不情愿,是我现在逼着你柳庄主去找贺婷。” 柳无眠苦笑:“白玉堂,你误会我了。” 二人已经走上了去柳家庄的道路。 懒懒的太阳从东方冒出了半张脸,晨风渐渐地有些强硬了,通往柳家庄的道路上竟然人迹稀疏。白玉堂四下看了看,问柳无眠:“柳庄主,你不感觉奇怪吗?这棋仙棋圣对弈一事,天下皆知,如何竟是没有多少看客上岛呢?” 柳无眠笑了笑:“离赛事还有几日呢,看客们或许不急于来此吧。若早早上岛,那花销是一笔大大的开支呢。天下的看客中,有几位能似你白玉堂那样挥金如土呢?” 白玉堂并不理睬柳无眠的嘲讽,他直管问道:“一般的看客,或许算计开销,可那些业内的棋士呢?怎么也不见几个呢?” 柳无眠摇头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 白玉堂笑了:“你如何能不知道呢?柳庄主不是都把他们安排到吴家庄了吗?” 柳无眠苦笑:“白玉堂呀,我如何能安排他们呢?实在是有人要我这样做的。” “何人要你这样做?” “自然是官府。” 白玉堂嘿嘿冷笑:“恐怕不是官府,而是你的主人吧。” 柳无眠“哼”了一声:“你既然知道,何必再问。” 一路说着话,二人到了柳家庄,进了柳无眠的宅院。柳无眠对白玉堂说道:“一路走得干渴了,我们还是先喝碗茶,再去找贺婷如何?” 白玉堂摆手:“柳庄主,白某是个急躁之人,你且忍耐一下,快些带我去见贺婷。” 柳无眠笑道:“依你。”便带着白玉堂进了他宅第的后院。再往里走,院子很深,竟是有五个套院。到了最后一个套院,柳无眠指一指北边的一间屋子,对白玉堂道:“白玉堂,贺姑娘就在里边,你进去便是。” 白玉堂看看柳无眠,摇头笑道:“柳庄主呀,这十几天发生的事情,总让我猝不及防。我就再小人之心一回,你带我进去吧。” 柳无眠怔了一下,旋即笑道:“好!我同你一道进去。”说着,就在前边走。二人到了门前,柳无眠喊道:“贺姑娘,你开门吧,白玉堂来看你了。” 屋里却没有声音。柳无眠双手一摊,似乎很无奈地看着白玉堂。白玉堂走到门前,喊道:“贺婷,你在里边吗?”屋里还是没有声音。柳无眠推开房门,房里摆着一张桌子,两张椅子,却没有贺婷的影子。白玉堂略略有些迟疑,他正考虑是否进去看看,却没提防身后,竟被柳无眠用力一推,白玉堂便进了屋子,身后的房门便重重地关上了。他只觉脚下的地板突然松软了,他叫了一声:“不好!”他的身子便跌落下去,他登时感觉到,下边应该是一个陷阱。瞬间即逝的工夫,白玉堂已经拔出刀来,钢刀便刺进了一个方向,竟深深地刺进去了。白玉堂凭此力,顺势斜刺里蹬出了一脚,再顺势借着脚的撑力,身子奋力向上一纵,便跃出了陷阱。手中的刀也随即抽了回来。 白玉堂破门出来,院子里哪里还有柳无眠的影子。 白玉堂松了一口气,嘿嘿笑了:“柳无眠呀,你敢害我?” 院子里没有回声。白玉堂便向外边院子跑去。一口气跑到了第二个院子,仍然不见柳无眠的影子。白玉堂便停住了脚步。他只能停住了——他面前站着十几个虎视眈眈的黑衣人。为首的竟是梁浩明。梁浩明冷笑道:“白玉堂呀,你真应该在陷阱里好生呆着,也省去我们许多力气。” 白玉堂摇头笑了:“梁浩明。梁大人。你我的账目还没有结清呢。不过,我现在无心与你纠缠。我找柳无眠呢。”说罢,拔步便要走。 梁浩明挥刀拦了白玉堂的去路。他嘲讽地说:“柳庄主正在饮茶呢。他刚才好意让你饮茶,你却不去。现在晚了。” 白玉堂“哼”了一声:“少废话!你们出手吧。” 梁浩明点头:“看不出,你还真是一个急性子呢。”他喝了一声,十几个黑衣人便围了上来。他们都是用的是剑。十几只剑在太阳下暴闪着光芒。 白玉堂毫不在意冷笑了一声,正要动手,忽听院外有人大笑:“以多欺少?黑衣帮就是这样在江湖上行事的吗?” 梁浩明猛地回头张望,他怒道:“哪个活得不高兴了,想搅闹我的事情?” 院外的人冷笑:“未必是谁活得不高兴了吧?”话音未落,院外跃进来几个人。 白玉堂微笑了,是卢方韩彰蒋平徐庆。他们身后还跟着柳青。自然是柳青把他们引进来的。 梁浩明立刻呆住了,他怒道:“几位,何必来趟这道混水?” 卢方笑道:“阁下难道没有听过这句话吗?事不平,有人管,路不平,有人铲。还管什么混水或者清水呢。” 徐庆怒道:“卢兄,何必与他们废话呢?杀了再说吧。兄弟们,上!”说罢,几个人的刀剑已经亮了出来。剑光闪闪,夺人胆魄。 梁浩明忙大喝一声:“住手!”他泄气看看白玉堂:“白玉堂,今天且饶过你了。我们走!”说罢,他转身匆匆出了院子。十几个黑衣人也紧随他去了。 白玉堂讪笑道:“梁大人,你何必急着走呢?”说罢,他便去了柳无眠的书房。 书房内空荡荡,鬼影都没有一个了。 白玉堂若有所思地笑了。 二十四 白玉堂跟着卢方几个人去了徐家庄。柳青竟也跟着去了,他对徐庆说,他不想再回柳家庄。柳青的语调有些悲凉,这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。 众人吃过午饭,便坐在徐庆的宅院里喝茶说话。院中的老柳随风飘飘依依,众人的话题却是沉重。再有几天,就到了中秋,即是棋仙棋圣的对决之日。这小岛却还是一片凶险之地呢。 白玉堂细细地喝了一口茶,他问柳青:“柳青呀,柳无眠庄主果真与青龙会有关系吗?” 柳青看看众人,他的表情有些沮丧:“诸位,柳庄主与青龙会确有些关系呀。这真是柳家庄的耻辱呀。不瞒诸位,我为此事,曾经与柳庄主争吵过几回,但是,庄主一意孤行,柳青徒唤奈何!” 卢方忙道:“柳青啊,你不必苦恼,也或许是柳庄主受了何人制约,不得已而为之呢?” 白玉堂叹道:“我上岛这些日子,也细心观察了,柳庄主确有些反常。他与青龙会有联系不假,但若说他就是青龙会头目,我还不敢结论。但无论如何,曾经堂堂正正的柳无眠,近来总是进退无据,首鼠两端,也颇让人费解呢。” 蒋平疑惑地说:“徐柳两家本是多年交好,只为一个区区的渔界,便大打出手?其实或是另有原委。换句话说,这渔界的争执,不是理由。”蒋平顿了顿,又问徐庆:“徐庄主,莫怪蒋平多话,你与柳无眠到底有什么打不开的结子呢?或许,徐庄主有什么难言之隐,不便对我等言说?” 众人看着徐庆,蒋平的提问,是众人也想问的话题。 徐庆长叹一声,他看看众人:“不瞒各位,我的确说不清楚。徐柳两家交好多年,按说,是不应该起什么祸事的。而且柳无眠与我大哥徐欢也算得上生死之交,无论如何也不应该闹到这般地步。无怪乎蒋兄猜测,我若是置身于诸位的处境,也会疑云重重的。” 白玉堂皱眉道:“如今陷空岛的情景,已经是乱云飞渡,人心惶惶。徐柳两庄的械斗,后面应该还有黑手左右,徐庄主是否看出了一些端倪?” 徐庆看看众人,摇头说道:“别的尚不明朗,但是青龙会如果与柳庄主有来往,便是让人心悸了。我们现在已经知道白先生是杨元帅手下的人,可是那个真正的韦率先呢?他与柳无眠是否有联系?若有联系,那韦率先便应该是青龙会的人了。” 蒋平摇头说道:“我总感觉不大可能。如果说青龙会要在陷空岛上举事,总会有一些行动啊?可是他们一点动静也没有啊,这其间是否有诈呢?诸位看出些什么端倪?” 卢方与韩彰相视一怔,卢方道:“我和韩彰兄到此,是专为追缉莫天愁而来,可是至今也没见莫天愁有什么行动,也算是怪事了。” 韩彰点头道:“卢方兄问的是呀,青龙会如何没有一点动静呢?不过,悟修大师被害,我总感觉与青龙会有关,无由和尚就应该是青龙会的人。但他与黑衣帮又是什么关系呢?再有,那五个东京来的客商,是什么底细?以我多年的江湖经验,他们的行为举止不像是客商。而且,这五个客商与柳庄主来往甚密。”韩彰说罢,看着众人。 白玉堂淡淡地说道:“悟修大师遇害,一定与青龙会有关,昨天夜里,我们都已经看到,那五位东京客商并非是加害悟修大师的人,若不是他们放火求救,我们也许还不知道这其中的阴谋。从这一点来说,东京来的几位客商,倒应该是我们的朋友。我现在倒是奇怪黑衣帮,它们在陷空岛到底是扮演什么角色呢?如果说他们上岛只是为了缉拿我,因为他们把我当作了韦率先,这倒是合情合理。可现在呢?真正的韦率先已经上岛了,可他们还是追缉我不放。刚刚在柳家庄,梁浩明分明事先已经埋伏下了。这说明什么问题呢?” 徐庆一旁慨叹:“想不到呢,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黑衣帮,竟然一夜之间被朝廷招降纳叛了。” 卢方看着白玉堂问道:“白义士,我还有一事不明,你冒名韦率先,你便是杨元帅的杀手了。你出现在陷空岛上,青龙会应该与你接头呀。可是没有。这样说来,会不会在你上岛的之前,青龙会就已经怀疑你的真实身份了?” 韩彰插话问道:“韩某还想再问一句,既然白义士的身份已经暴露,如何你还没有离开呢?你留在陷空岛上必是另有所为了。” 白玉堂微微笑了:“白某自然要有所为。至少为了找到贺婷。她是青龙会的人。她对我公开的身份是坛主。但是我不相信,我不相信贺婷是青龙会的坛主。还有她的仆人曹肃女,现在也没有下落了。这都应该是我留下的理由。” 柳青笑道:“我还猜到了,白义士留下,并非只是为了寻找贺婷与曹肃女吧?可能也与棋仙棋圣的对决有关吧?” 柳青话音落地,众人都把目光盯住白玉堂。 白玉堂呵呵笑了:“既然柳青已经说破,我也不必再讳莫如深了。且说棋仙棋圣的旷世一战,我虽然不感兴趣。但是身在此处,我自然顺便要看一看了。但是,这一战的背后,却有许多凶险的事情,我现在还不便说破。现在,我还再说寻找贺婷之事。其实,贺婷原不在柳家庄……”说到这里,他看了看众人:“贺婷应该在徐家庄,她是被人藏匿在徐家庄了。” 此言一出,众人都惊讶了。徐家庄藏匿了贺婷? 卢方惊讶地问:“白玉堂,你说徐家庄藏匿了贺婷?是谁藏匿的贺婷?” 白玉堂看着众人:“当然是你们其中的人了。” 柳青目光如炬盯着白玉堂:“是谁?” 白玉堂猛地站起身,抬手一指徐庆:“就是徐庄主。” 徐庆呆呆地坐在那里。 人们都看着徐庆。院子里的空气骤然紧张了起来。 徐庆的脸色有些发窘,他尴尬地点了点头:“白玉堂说得不错,贺婷是被我藏匿了。可是……” 白玉堂苦苦一笑,摆了摆手,制止了徐庆:“徐庄主,你不必说了,其实此事与你无关,你也是受人指使。” 徐庆受人指使?他受谁指使?众人看着白玉堂。 徐庆拱手道:“白玉堂,你既然已经看破,我也就不再瞒了。贺婷是在我这里藏匿过,那是我受人的委托,现在我也不必再遮掩下去这件事了。只是……” “受何人委托?”白玉堂问。 徐庆摇头:“……我不便说。只是……” 白玉堂笑问:“只是什么?你不用讲,我已经知道,贺婷已经不在你这里了。” 徐庆愣住:“你……如何知道?” 白玉堂淡淡地笑了:“我早已经猜出。是柳无眠让你藏匿了贺婷。” 人们都怔忡了,实在想不到,徐柳两个庄子争斗的不可开交,如何徐庆与柳无眠竟然还暗中来往。这是怎么回事儿呢?人们如坠五里雾。他们都懵懂不解地看着一副窘态的徐庆。 白玉堂看了看徐庆:“徐庄主不必为难,其实,你与柳无眠之间的关系,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说清楚的。”说到这里,白玉堂转眼看看众人,皱眉说道:“诸位,咱们还是去看看柳庄主吧。我想,柳庄主现在处境确乎有些不妙了。”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白玉堂,白玉堂一脸认真的样子,绝不像是玩笑。 白玉堂先自出了院子。 二十五 柳青带着卢方徐庆韩彰白玉堂进了柳家庄,众人就完完全全怔住了。或者说,惊得呆住了。柳家庄哭声四起,路上遇到了几个庄客,全是泪流满面,如丧考妣。柳家庄发生了什么事情? 众人预感到了恐慌,他们悬着一颗心,匆匆去了柳无眠的宅院,未曾进门,就先听到了一片痛哭声。慌慌地进了院子,只见一口敞开的棺材,已经停置在院中,一群人号啕大哭,跪在院子里。 众人的心就倏地沉了下去,他们已经确确实实地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。死人了!即使是初来乍到的陌生人,也能从这痛哭流涕的场面看出,死者绝非是一个寻常之人,而是一个重要人物。 死者,是一个谁也愿意让他死去的人。 他就是柳无眠。他已经被装入了棺材。 徐庆第一个扑上去了,他扶着棺材大放悲声:“柳庄主啊……” 人们听得心酸,是呀!徐庆与柳无眠,本来就是一对极好的朋友,只因为渔界的事情,二人才反目成仇。人死为大,徐庆与柳无眠的恩怨,便也会云消雾散了。 柳青的脸上毫无血色了,他扶着棺材,怔怔地看着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柳无眠,他突然狼一般尖利地喊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情?” 没有人回答。 柳青更尖利地吼起来:“说,这是怎么一回事情?” 人群中走出了柳青的妹妹柳燕,已经似泪人一般的柳燕恨恨地说道:“哥呀,你就不要再吼了!如果我们知道是谁干的,我们还会像木头一般立在这里吗?” 柳青听得愣怔。 柳燕又涩涩地说道:“庄主下午要我找你回来,他要你与徐庄主几个去吴家庄,他惦记着几天后的棋仙棋圣的对决。他要你保护好上岛棋士们的安全。” 柳青点了点头,便扑在了棺材上,放声哭起来。 白玉堂一直木木地站在院子里,他感到满院子的痛哭声,像刀子一般在心头搅动。他呆站了许久,走过来,低声对卢方说道:“卢兄,我到庄外等你们。” 卢方狐疑道:“白义士,你……” 白玉堂点头:“一会儿我们在外边汇合吧。” 白玉堂刚要转身,柳燕走过来:“白义士,我们庄主如果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,我这里替他向您道歉了。我们都看得出,他有许多难言之隐呢。” 白玉堂叹道:“柳姑娘,你不必多讲了,其实,我与柳庄主并没有什么过节。换句话说,即使我对柳无眠有些猜忌,但我仍然记住了我与柳庄主一见如故的友谊。俗话讲,人去为大。柳庄主已经去了,我们什么都不要讲了,不仅是我,柳庄主与江湖中人的所有的不快,也都应该一了百了呀!姑娘,我说的是么?” 柳燕点头:“白义士说的是,我们谢过了。” 白玉堂转身走出院子。 卢方枯木似的站了一刻,他便与韩彰蒋平耳语了几句,韩彰便走到棺材前,韩彰叹息了一下,轻轻拍了拍徐庆与柳青,二人站了起来。韩彰皱眉说道:“二位,柳庄主治丧的事情必定要隆重置办。只是眼下,我们现在应该去一趟吴家庄了。棋士们的安排,都是柳庄主一手安排的。我们不可再出差错,那么,就会让柳庄主九泉之下不安心呢。再则,我想过,莫天愁或许已经到了。柳青兄弟呀,你且留在这里,料理庄主的后事。我们几个先去吴家庄看看,如何?” 柳青点点头:“韩兄讲的极是。” 卢方就向柳青拱手:“那我们先自去了。” 四个人便走出了院子。 二十六 白玉堂已经在柳家庄外的空场上伫立了一会儿。柳无眠突然死去,白玉堂心中大惑不解。换句话说,他感觉柳无眠之死,极不真实。什么才是真实呢?他的目光四下看着,却茫茫无物。空场的左右都是深深的丛林。水镜湖里的凉风一阵一阵吹上岸来,丛林里的树木在风中低低的碎响,还伴有蛐蛐的叫声。中秋即将到了。 风儿一吹,白玉堂好像感悟了些什么。是啊,为什么自己的思绪总是迟钝无力呢?什么才是真相呢?他急切思考之际,心底却再度浑浊了起来,他努力让自己梳理着那些乱蓬蓬的感觉,努力想找出一个头绪。这些天接连发生的事情扑朔迷离,都有着五颜六色的怪异。到底是怎么回事呢?有脚步响,白玉堂抬头看,卢方几个沿着村道,踏着月色走出来了。 他刚要上前迎了卢方几个,忽听得左边的丛林中传出了一阵激烈的打斗声。他循着声音跑进了丛林,竟然是宋全五个人被十几个黑衣人团团围住。借着月光,白玉堂却看得真切,十几个黑衣人竟然都是拼命的招法,好像准备与宋全五人同归于尽的样子。 白玉堂刚要冲过去,他却突然想起了什么,他止住步子,只是静静地看着,他努力思索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。 卢方四人也走到了丛林处,他们也被丛林中的打斗声惊得愣住,他们快步跑进了丛林,便也看到了宋全五个人,正与十几个黑衣人激烈地打斗。他们也都要冲过去为宋全助战。却被旁观的白玉堂伸手拦住了。 卢方低声急道:“白义士,我们怎能见危坐视呢?” 韩彰恨道:“白义士,这些黑衣帮从来都是欺人太甚,韩某倒要领教一下了。”说着,就往前冲,却又被白玉堂一把扯住了。 白玉堂低声说道:“你们仔细再看,宋全几个都是绝顶的高手。这十几个黑衣人尽管身手不凡,但他们远远不是对手呢。我们对这几个东京客商,真要刮目相看了。” 众人便远远地看着,却突然被一个奇怪的现象惊呆了。只见那十几个黑衣人,竟然纷纷倒下了。 白玉堂便扯了一下卢方,他们便跑过去。看着宋全几个,也都是一脸不解。 徐庆惶惶地问道:“宋先生,你们没事吧?” 宋全不解地说道:“我们已经是第三次被黑衣人追杀了。谁知道他们竟会自杀身亡呢?而且每次的情况大致相同。” 白玉堂看着倒在地上的刺客,数了数,共有十三个。他沉默了良久,没有说话。 刺客已经不再说话。死人是永远不会说话的。 直如宋全所说,这是第三拨前来行刺他们的杀手,竟然每次都是中途倒地身亡。 卢方疑问道:“莫非他们都是一些死士,宁可自尽,而不肯被俘?” 白玉堂却突然笑了,他摇摇头:“卢方兄,他们都是被谋杀,而绝非自杀。” 众人怔住了,怎么,刺杀宋全几个的黑衣人,前后都是被谋杀的吗?那么,凶手是谁呢?是宋全这五个人吗?众人不由得把目光盯住宋全。 白玉堂摇头道:“杀他们的,绝不会是宋先生几个。” 众人看着白玉堂。 白玉堂说:“杀他们的是他们自己。”白玉堂停顿了一下,又说:“其实呢,道理也简单,凶手行刺之前,都服用了‘化魂散’,然后在指定时间,指定地点,完成指定的任务,之后即刻返回。如果出现差错,延误了时间,‘化魂散’便会届时发作。幕后的主使人对时间做了精确的计算。他不会担心下属会出什么差错。因为,只要刺客在既定的几十招之内,还取不下被刺者的性命,或者我们一旦擒获了刺客,刺客们腹内“化魂散”便会顷刻发作。我们即使抓住凶手,也不会得到活口。 原来如此,众人惊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。 白玉堂苦笑:“幕后的主使人,真可谓机关算尽了。” 宋全心有余悸地说道:“我们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,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拼命追杀我们。”他又问卢方几个:“你们如何赶来了?” 卢方便说了柳无眠突然暴死的事情。 宋全惊讶了一下,脸上立刻露出了悲凉的表情,他慨然叹道:“我与柳庄主虽然刚刚交往,可是柳庄主豪情好客的风采,真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。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。”他转身对四个随从说道:“我们一会儿去庄上送些礼钱,略略表示一下我们的哀悼之情。” 徐庆诚恳地劝道:“宋先生呀,依我说,你们还是不要在岛上乱走了。岛上现在杀机重重,步步凶险。而且还有这些随时出现的杀手不断追杀你们。柳庄主已经过世,柳家庄这几天也一定是乱糟糟的了。你们不妨搬到徐家庄去小住,如何?” 宋全拱手谢道:“多谢徐庄主一片美意。柳庄主与宋某虽是萍水相逢,却有了江湖交情。他刚刚过世,我怎么好就此不告而别呢?我还是想在柳家庄盘桓几日,为他吊唁守灵几日,待他的丧期过了,我才好走的呀。” 徐庆肃然起敬:“宋先生如此诚重,徐某不好再说。盼望日后宋先生一行到徐家庄小住几日,也为小庄添些喜气。” 宋全笑道:“徐庄主客气了!”说罢,宋全几人拱手别过,就转身走进了柳家庄。 卢方疑道:“这位宋先生恐怕是大有来历呢?真如白义十所说,他们绝非是普通的商客呢。”说罢,转身去看,却发现白玉堂不见了。 白玉堂去哪里了? 几个面面相觑。 二十七 白玉堂去赴一个重要的邀会。 月光如水如流,渐渐地涌满了陷空岛。白玉堂踏着月光,来到了柳家庄后面的白石坡。这里仍旧是柳家庄的地界,草木葱葱郁郁。却稀少有人来此游玩。因为,这里是一片墓区。 白石坡很高,陷空岛上,似这样的石坡十分少见。 白玉堂后来感慨,没有一个人能预先发现,也没有一个人能事前了解,在这一片墓区内,竟然藏着一个极大的阴谋。如丝如缕的细微声音,第一次出现之时,或许阴谋就登场了。而阴谋与这脆弱而又极其细微的声音有什么关系呢?听这纤细如发的声音,仿佛只是睫毛般轻轻掠过,飘落在青铜颜色的装饰面上。听吧,在高高的石坡上边,竟会有这样一只鸟儿的轻轻鸣叫。 白玉堂无声地笑了。是啊,没有谁会知道,这却是包藏了祸心的暗号。善良的人们想得到吗? 月亮已经从东山上升起了很高。皎洁的月光下,这片墓区皆是一片银白的颜色。 白玉堂沿着石坡踱步,墓区周围有一圈篱笆,白玉堂看过,大概有八尺余,白白的玉仙草长满了,白玉堂怀疑是不久前移栽到这里的。他来到一座墓前,脚踩着朴质无华的石板,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隆起的土堆。他突然想起了死去的胡天成,一阵痛苦的战栗登时传遍了他的全身。他感觉头顶上有一只失神的眼睛在盯望着他。白玉堂收回目光,似乎浑浑噩噩地继续走着,或许没有人知道,一种刻骨的痛苦正像利剑一般刺痛着他的心脏呢。此时的白玉堂,多么希望能够逃脱,或者他希望大醉之后的那种麻木不仁。 (写到此处,谈歌感慨。人生有时候很希望恐惧与无助的介入。当这种感觉把你闭锁在某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,你便会知道你引爆这种感觉是多么的及时。麻木不仁的日子过得太久了,就应该在这种感觉中寻找回一些关于对生命的感知。感慨完了,谈歌索性用白话解释,人生总得有点儿刺激呀。) 白玉堂在墓区踱步了良久,他那总是如炽如炬的目光,竟然久久地暗淡了。或者说,刚才那一只鸟儿细细的叫声,让他感觉到了疲惫不堪。他的敏捷与速度,已经逃得无影无踪。他瞬间迟钝起来的感觉,已经听不到刀锋的闪亮。白玉堂孤独地站在山坡下,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:“既然来了,如何还不现身呢?” 一座坟墓的后边悄然站起来一个人,这人身穿青布衣,在月光下显得十分神秘。那人细细的声音说道:“我认为你不会来了呢。想不到你还是来了。”穿着青布衣的人款款走了出来。 她竟是曹肃女。曹肃女冷漠的表情和着月光的颜色,显得十分吊诡。 白玉堂笑了笑:“我们已经邀好了,我如何能不来呢?” 曹肃女哼了一声:“我是与韦率先邀好的。你已经不是韦率先,你是白玉堂,你何必来?” 白玉堂道:“我知道,我们现在已经是敌人,但是敌人也是应该见面的。所以,我还是应该来。” 曹肃女道:“你说错了,我们一开始就是敌人,只不过我们没有识破你罢了。” 白玉堂笑了笑:“所谓敌友难异路,存亡易相成。世间之对错,世间之敌友,往往都是一念之间,曹姑娘不必忌恨太深。” 曹肃女轻轻叹了一口气:“说吧,找我何事?” “我只想问你一句话。” “讲!” “贺婷姑娘在哪里?” 曹肃女笑了:“贺婷小姐自然在她应该在的地方。” 白玉堂皱眉:“你应该告诉我。” 曹肃女轻轻叹了口气:“你……真的爱她?” 白玉堂没有说话。 曹肃女的声音冷峻起来:“白玉堂,你不能爱她。她,也不能爱你。我们现在是敌人。你是一个很精明的人,你不能有这种愚蠢的要求。” 白玉堂沉默无言。 曹肃女问:“你……还有什么事情吗?” 白玉堂道:“我没有别的事情,我只是想询问贺婷。我想,她不应该是你们里的人。至少,她不会是什么青龙会的坛主。” 曹肃女迟疑了一下,叹道:“白玉堂呀,聪明者戒太察。你不必太多事了。你已经完成了杨宗保交给你的使命,你应该退出了。” 白玉堂道:“我不可能退出去,我要找到贺婷。我知道,你也很想告诉我。否则,你不会在这里等我。对么?” 曹肃女没有回答,她轻轻地叹息了一下,好像不愿意再与白玉堂说下去了。 白玉堂看着曹肃女,心绪突然有些纷乱了。他声音有些干涩地问:“你为什么还在来这里见我呢?” 曹肃女冷漠地说道:“错!我没有等你,我是等韦率先。” (是呀,人家是等正版的韦率先,不是等你这个山寨版的韦率先。虽然山寨的也能用,可毕竟不如原装的有售后服务呢。) 白玉堂看着曹肃女,月光下,曹肃女的脸色十分苍白。白玉堂说道:“我还有一问,青龙会的舵主是谁?你们什么时间聚集?” 曹肃女冷笑了:“你不必打听这些。我不可能告诉你的。” 白玉堂也笑了:“其实你不说,我也能猜到一些什么。” 曹肃女的声音突然有了些微的倦怠:“白玉堂,我们的话已经说尽,你可以走了。” 白玉堂无奈地叹了口气:“曹姑娘呀,你还是罢手吧。你们不会成功的。你本不是一个冷血之人,至少你目前没有想杀我。” 曹肃女讥讽地说道:“你也太自以为是了,我不妨告诉你。我们现在还不想杀死你。因为,你冒充韦率先这件事,我们还没有查出谁是你陷空岛上的接头人。白玉堂呀,我不妨也劝你一句,像你这样为宋国舍身卖命,你能得到什么?如你这般手段的人物,若是跟着我们,你会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。你考虑一下好么?” 白玉堂坚定地摇了摇头:“我不用考虑,你说的那不是人。或者说,连狗也不如。狗尚且知道不背叛家门。我白玉堂是大宋的子民,我岂能背对祖宗呢?” 曹肃女扑哧笑了:“白玉堂,你过去并不是这样说话呀?我记得你说过的,如果给钱,你什么都可以去做。” 白玉堂也笑了:“曹姑娘呀,那是韦率先的话。现在角色已经变了。我是白玉堂,白玉堂从来没有这样认为过。” 曹肃女轻轻地挥了挥手:“白玉堂,你快走吧,我不想再见你。再见你之日,或许你的死期就到了。”说这话时,曹肃女的声音里有了一股淡淡的忧伤。是呀,她毕竟与白玉堂相处了一个多月,这是怎样艰难困苦的一个月呀?或许不知不觉之中,如水的亲情已经注入了他们各自的心底。而现在呢,这种珍贵的亲情只能被敌对的利刀割断,无论如何,这确是一件痛苦万分的事情呀。 白玉堂突然说道:“曹姑娘,你不用再说什么了,其实,你就是舵主!” 曹肃女怔忡了一下:“你为什么这样说?” 白玉堂笑了:“曹姑娘,我毕竟是在江湖走动多年的杀手呀。你与贺婷,本来就是一仆一主,不过,你是主人,贺婷才是仆人。在南阳的时候,我就已经看出,你虽然仆人扮相,但是,你身上那种主人的气质,是隐藏不住的。而贺婷呢,她在你身边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,也是隐藏不住的。” 曹肃女笑了:“江湖上传说白玉堂聪明绝顶,我今日算是领教了。” 白玉堂摆手:“这只是冰山一角。那天,我从石屋逃出来的时候,其实你一直在跟踪我,我闯入柳无眠的书房时,你也就在院子里藏匿窃听。你之所以不肯露面,因为你还想知道我在陷空岛上的同伙。对吗?” 曹肃女认真地听着,她突然皱眉道:“白玉堂,我现在不想与你讨论这些问题。你今天为什么要带人来呢?” 白玉堂疑惑了:“带人?我只身前来,没有带谁来呀。” 曹肃女冷笑道:“那你身后是谁?” 白玉堂下意识地回头,他身后什么也没有。他哑然失笑了。他没有再回头,他知道,曹肃女已经走了。 白玉堂大步向吴家庄赶去了。他匆匆的步子,踩碎了一片又一片如银似玉的月光。 二十八 白玉堂赶到吴家庄,进了吴强庄主的宅子,见吴庄主的房内灯火通明。他推门进去,见徐卢方韩彰蒋平徐庆正与吴庄主谈话。他们好像在谈论一个很不愉快的话题。吴庄主一脸苦相,好似刚刚喝过了中药一般。卢方几个也都是愁眉不展。 见白玉堂进来,几个人便起身迎了。 韩彰疑问:“白义士,去哪里了,我们正等得心焦呢。” 徐庆不快地说:“白玉堂呀,去哪里总要打个招呼么!” 卢方忙道:“好了,好了!快坐吧。白义士,我们正在……” 白玉堂摆手,苦笑着打断了卢方的话:“你们不必告诉我,我已经猜到,这岛上的棋士大多都失踪了吧?” 众人惊讶地看着白玉堂,白玉堂是怎么猜出来的呢? 徐庆疑问道:“白玉堂,你……是如何知道的?我们正在为此事着急呢。” 白玉堂淡然笑了:“任何人只要是稍稍留心,就会发现问题,吴家庄为什么会如此清静?我进庄的时候,村路上根本没有见到一个棋士的影子。不瞒诸位,我前几日曾来过,一些棋士的住处我还是知道的。他们通常是辛苦打谱,房中的灯火也常常半夜不熄,但夜晚却全是黑灯瞎火。我想,他们或许已经不吴家庄了。”他转身问吴庄主:“吴庄主,这些日子住进吴家庄的棋士共有多少,现在还剩下几位?” 吴强苦脸说道:“一共上岛来了五十三位棋手,自从突然暴死了那三位由济南来的棋士之后,棋手们就不断地失踪。到了昨天,还只剩下两位了。唉!或许是那三位山东棋士的暴死,把棋士们都吓毛了?他们都悄悄溜走了吧?” 白玉堂点头:“剩下的两位还在庄上住吗?他们从何处来?” 吴庄主道:“还剩下的两位名叫常惊雷与岳凤霖。他们自说自话都是从杭州来的。” 白玉堂道:“你现在亲自去,请他们过来。” 吴庄主答应一声,就惶惶地出门去了。 白玉堂望着吴庄主的出门的背影,似乎想到了什么。他愣怔了一下,兀自点了点头。蒋平笑道:“白义士,想什么呢?” 白玉堂便回过神来,看看卢方几个,苦笑了一声:“几位兄长,我们错了。或者说,我们都被骗了。” 众人看着白玉堂,不知道他如何这样说。 白玉堂道:“我们先讨论一个问题,两天后就是棋仙棋圣的旷世之战,如何乐笑山和智思水还不见踪影?官府不见动静呢?大家不觉得奇怪吗?” 是啊,这的确是一个疑问,无论如何,乐笑山和智思水也应该现身了。官府也应该派员来打前站的呀。(莫非官府里正忙着搞竞聘上岗,顾不上这头儿了?) 白玉堂道:“再有,刚刚如吴庄主所说,如何上岛的五十三个棋士,还只剩下了常惊雷和岳凤霖两位?” 众人静静地思考着。 这时,门外一阵脚步响,吴庄主引来了两位棋士。这两位身材高大,仪表堂堂,看上去,年纪都在五十岁左右。吴庄主介绍道:“白先生,常惊雷岳凤霖两位到了。” 众人拱手致意。白玉堂却笑道:“白玉堂见过二位了?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呢!” 常惊雷与岳凤霖面面相觑,常惊雷疑问:“我们见过面吗?” 岳凤霖也摇头道:“这位白先生或是记错了,我们并不相识呀!” 白玉堂上下打量着这两个棋手,讥讽地说道:“是的,我们不曾见过的。因为,常惊雷不是常惊雷,岳凤霖也不是岳凤霖。” 众人呆住。白玉堂为什么这样讲呢? 常惊雷与岳凤霖的目光,在白玉堂的目光逼视下,似乎有些闪烁不定了。白玉堂大喝一声:“二位,难道还不说出真相吗?” 岳凤霖哼了一声:“白玉堂,你莫非有什么惊人之语吗?” 白玉堂呵呵地笑了:“惊人之语?我刚刚已经说过,你不是岳凤霖,他不是常惊雷。你们是乐笑山智思水。” 众人瞠目结舌,看定岳凤霖和常惊雷。他们竟然是棋仙棋圣? 常惊雷呆了片刻,长叹一声:“白义士说得不错,我便是智思水,岳凤霖便是乐笑山。” 卢方忍不住发问:“二位大师呀,如何要化名而来呢?” 是啊,如果是棋仙棋圣,如何要化名潜踪而来呢?众人看着常惊雷与岳凤霖。 岳凤霖苦笑:“卢义士呀,我们如此改名换姓化妆而来,也是不得已呀。或许天下的棋手都在寻找我们,要求过招。而且多家赌场也为我们二人的输赢,下了大注。由此已经引发了十几桩命案。职业赌家,恨不能立刻让我们从世间消失呢。我们若以面目在光天化日之下彰显,或许早已经被人谋害了。” 众人点头,他们承认岳凤霖讲得入情入理。 白玉堂沉吟片刻,突然问道:“二位可曾去过东京新兴寺?” 智思水与乐笑山怔忡了一下。先后点头:“去过。” 白玉堂却继续发问:“新兴寺的不空大师你们可熟悉?” 智思水点头笑了:“不空大师乃当世棋界的高手,当然熟悉。” 乐笑山问一句:“白义士与不空大师相识?” 韩彰卢方各处都怔了一下。 白玉堂摇头叹道:“白玉堂从不熟悉这位不空大师。你们既然熟悉不空大师,那么,你们就不是乐笑山,也不是智思水。你们为什么不说你们的真实身份呢?” 众人怔住了。听不懂白玉堂是什么意思。 常惊雷皱眉道:“白玉堂,你说我们是什么人?” 白玉堂淡淡道:“若说出真相,情景便会平常。我曾经暗自感慨,那些棋士,是被人引到这里。或许他们已经发现进入了一个圈套,而这时,事情已经变得无可逆转。我们还是从头说起吧,我们大家,当然也包括那些失踪了的棋士,都是为了棋仙棋圣对决一战而来。我相信,我们大家都没有见过棋仙棋圣,即使我们所见到的真是他们二位,我们也不敢相认。或者说,这二位根本就没有上岛。” 众人呆住。 白玉堂道:“而这时陷空岛上就出现了乐笑山智思水,乐笑山智思水是何人?自然是棋仙棋圣,我刚刚说了,我们大家都没有见过他们,我们只知道乐笑山智思水是闻名天下的棋仙棋圣。当然,棋界之人还都知道,棋仙与棋圣都是东京新兴寺的座上宾。新兴寺是什么地方?”他看了看卢方几个:“诸位虽然不是棋道中人,却也应该听说过新兴寺吧?” 蒋平笑道:“这个我知道一二,东京新兴寺本是一个民间棋院,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。当年棋仙棋圣曾多次去新兴寺下棋,传授了不少弟子呢。现任的主持不空和尚,也是一个棋界高手。” 智思水冷笑了一声:“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。” 白玉堂点头:“这就是了。而新兴寺的规矩,你们二位知道吗?” 乐笑山皱眉看着白玉堂:“你这样讲是什么意思?” 白玉堂冷冷地笑了:“因为我要告诉二位,你们不知道新兴寺的规矩。所以,你们不是乐笑山也不是智思水。” 卢方几个看着白玉堂,如坠入五里雾。刚刚说是,如何又不是了?乐笑山与智思水都用不屑的目光看着白玉堂。智思水讥讽地问道:“白玉堂呀,你刚刚已经说过我们是乐笑山智思水,如何又不是了呢?那我们是谁呢?” 白玉堂“哼”了一声,大声说道:“因为,你们是官府派来的卧底。等到旷世之战那天,你们就会盗用乐笑山与智思水的名字出现。当然,你们没有料到我会今天夜里来到了,拆穿了你们。” 乐笑山冷笑了一声:“你说我们是官府的卧底,你有什么证据?” 白玉堂看着乐笑山,淡淡一笑:“证据?二位还记得我刚刚问过你们的话吗?‘新兴寺的不空大师,你们可熟悉?’这句问话,本是新兴寺棋士见面的暗语,你们却听不明白。如果你们说,不熟悉不空大师,只熟悉大空大师。这才能证明你们去过新兴寺,才能证明你们是棋道中人。你们答错了,这就证据。至少,你们没去过新兴寺,你们根本不是棋界之人。你们就更不是什么乐笑山,也不是什么智思水。或许你们本来就是常惊雷,岳凤霖。” 智思水与乐笑山怔怔地看着白玉堂,一句话也说不出了。 蒋平愣住:“白义士,你如何知道新兴寺的这句暗语?” 白玉堂淡然道:“我粗通棋理,曾去过新兴寺,自然知道这句暗语。这两个冒名顶替的人出现,却是一个阴谋。大家可以细想一个事实,为什么几十个天下有名的棋士上岛不久,先是被杀死了三个,然后就都纷纷失踪了呢?如果我们先假定这些棋士都被人暗中杀死了,那么我们要问,是谁做的?为什么要杀死这些无辜的棋士呢?是谁这样仇恨他们?是谁一定要他们死才可安心?我想答案只有一个,就是常惊雷与岳凤霖。我们都知道,棋士们来自东南西北,长途跋涉不辞辛苦上岛的目的,就是要与智思水乐笑山交手过招,他们必定终日切磋技艺。而常惊雷与岳凤霖呢,却一定不与棋士们过招切磋,并不是他们不屑于与棋士们交手,因为他们不敢同这些棋士们交手切磋,为什么?因为他们对棋道一窍不通,如果交手,他们的真实面目必然暴露。所以,棋士们必须失踪。” 众人听得心头凛然。果然是一个阴谋。 白玉堂痛苦地摇头:“这就是为什么棋士们都纷纷失踪的原因。我还是要残忍地猜测,他们并不是失踪了,他们是被人谋杀了。” 吴庄主疑问道:“可是并没有见到过尸首啊?” 白玉堂皱眉道:“吴庄主呀,如果在这湖中藏匿几十具尸首,是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呢?” 吴庄主不再说话,卢方几也哑口无言。他们不得不承认,如果在水镜湖中藏匿几十具尸首,简直是太容易了的一件事情。 卢方问:“那乐笑山和智思水呢?他们到底来不来呢?或者说,他们已经来了?” 白玉堂皱眉疑惑道:“他们或许在岛上?或者他们还没……我此时还不好猜测。不过……”白玉堂兀自笑了:“传说乐笑山和智思水手中各有一幅太祖爷留下的画卷。乐笑山手中的是《泰山俯瞰图》,见到这张画,便是乐笑山了。智思水手中的是《长江万里图》,见到这张画,也便是智思水了。” 人们点头,似有所悟。再看常惊雷与岳凤霖,这二人已经面如白纸。刚刚趾高气扬的神态,已经荡然无存。 徐庆怒道:“吴庄主,派人看管这二人。要仔细审审呢,倒看他们会说出些什么。” 吴庄主愤怒地站起来,喊进来几个庄客,押走了常惊雷岳凤霖。 人们突然惊讶了,因为,就在吴庄主转身的时候,白玉堂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。 吴庄主惊恐地问:“白义士呀,你这是何意?” 白玉堂冷笑了:“因为我必须这样。” 徐庆疑惑不解:“白玉堂,你这是为什么?吴庄主可是我的好朋友呀。” 白玉堂呵呵笑着问徐庆:“你见过吴庄主吗?” 徐庆也笑道:“当然见过了。我们……” 白玉堂又问:“你见识过他的武功吗?” 徐庆张口结舌:“这个……我可没见过,因为……吴庄主他并不懂得武功呀。” 白玉堂讥讽地笑道:“徐庄主,你可是走了眼,眼前这位吴庄主,却是一个武功很高的人呢。如你所说,他若会武功,他自然就不是吴庄主了。对吗?” 徐庆茫然不知所措地点头:“是呀,是呀!可你是如何看破的呀?” 白玉堂点头笑道:“他去喊常惊雷与岳凤霖,出门的时候,他的脚下敏捷如风,而且他走路时,左腿有些内弯,这是长期练习天龙腿留下的特征。我早已经听说过吴庄主是个读书人,根本不懂武功。所以,我料定他是假冒的了。” 吴庄主嘿嘿地笑了。他似乎不应该笑,因为白玉堂的刀还架在他的脖子上呢,一般人在这种生死一线的时候,是绝不会笑的,因为他笑不出声来。可是吴庄主却笑了,因为吴庄主不是一般人。就在吴庄主嘿嘿发笑的时候,白玉堂的手中刀竟然无力地落下了。 一块石子击在了白玉堂的手臂上。 谁?谁干的? 窗纸破了一个窟窿,石子正是从这里掷进来的。院中有人? 瞬间即逝,就在白玉堂的刀落下的时候,吴庄主已经纵身窜出门去了。看得出,吴庄主的武功确很高。 卢方徐庆韩彰蒋平醒过来,他们夺门出去,院子里已经没有人迹。 空空的院子里,似乎根本就没有人来过。只有如水的月光洒满了院子。 白玉堂走了出来,他苦笑着摇头:“我们追不上的。这个吴庄主是个绝顶的武林高手呢。” 徐庆叹息了一声:“可真正的吴庄主呢?” 白玉堂没有回答。已经不用回答。真正的吴庄主或许已经死了。 二十九 太阳升起,太阳落下,陷空岛竟然没事儿人似的,依然平静如初。再也不见有棋士上岛。棋仙棋圣明天就要旷世对决了呀,怎么没有一点儿热闹的动静呢?莫非凑热闹的看热闹的人们都过错了日子? 吃过了夜饭,卢方几个又说起那些棋士们失踪的事情,众人便有了感慨,纷纷议论起来。关心则乱,众人竟无困意了。便在徐庆家的院子里围坐了喝茶,议论着这几天岛上频频发生的怪事。 或是茶饮得多了,白玉堂竟然接连去小解了两次,第二次回来,他不好意思地笑道:“徐庄主呀,这茶果然刮肠呢,都有些饥肠辘辘了。”蒋平也笑道:“果然是有些饥了,徐庄主弄些吃的来吧。”徐庆笑道:“这个好办。”便喊来了一个值夜的胖庄客去下厨,发勺案板一阵乱响,片刻工夫,便弄了一桌菜。那个胖胖的庄客还抱来了一坛酒上桌。 酒坛打开,一阵浓郁的香味立刻四散开去了。庄客取过几只大碗,依次倒满了。卢方笑道:“果然好酒,我本不是好饮之人,闻此酒香,也竟是心猿意马,把持不住了。” 韩彰笑道:“想不到呢,徐庄主还有如此收藏呢。” 徐庆嘻嘻笑道:“俗话讲,美酒壮士饮,玉佩赠识家。若不是几位义士到此,我还真舍不得取出呢。几位请了。”众人便端起了酒碗。徐庆却愣住了。独独缺了白玉堂。白玉堂一旁冷眼呆坐着。 徐庆疑问:“白义士如何不饮?” 白玉堂皱眉道:“我不知道此酒力量如何,不敢凑趣。” 众人笑了,白玉堂为什么会对这样的好酒产生了惧意呢?蒋平讥笑道:“白义士,这坛酒呀,恐怕普天之下也找不出许多,今夜我几个遇到了,真是口福呢,你若不饮,只怕日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啊。” 众人笑起来了。白玉堂却不笑,他淡淡地说:“蒋义士说得是呢,只说错了一个字。我若饮了,只怕将来悔得肠子都要青了。” 白玉堂话里有话,众人听得怔住。徐庆脸上便挂了颜色。他放了酒碗,瞪着白玉堂说道:“白义士,徐某愚钝,不经世故。如果徐某有了怠慢,还请详细说来。” 白玉堂起身摆摆手:“徐庄主误会了。并非我不好饮。酒若是好酒,不妨让那搬酒的庄客先饮上一碗,他真是辛苦了。他若饮了,也算是我等的敬意了。” 徐庆登时怒了,提高了嗓门儿儿说道:“白玉堂,你这话里有话呢,你是不是认定我在这酒中做了手脚?我且饮给你看!”说罢,抄起酒碗就要喝。白玉堂却抢上一步,打翻了徐庆的酒碗。 那碗酒洒在了地上,渐渐,地上冒起了一股股难闻的气味,那地上的泥土渐渐地变了颜色。这酒中的确有毒呀!众人大惊失色,后怕起来,幸亏白玉堂机警呀,否则,他们已经走在黄泉路上了。 徐庆怒吼一声,旋风般冲进了厨房,捉了那个胖胖的庄客出来:“说!你为什么下毒?” 庄客慌慌地看着徐庆,他结舌道:“庄……主,我真的……” 徐庆大怒:“你如何还不肯认下,你……”说着话,他已经抄起一把刀,迎头向庄客砍去。 只听得“咣”的一声,徐庆的刀竟然落地了。 是被白玉堂挥手掸掉了。 白玉堂沉沉地说了一句:“诸位,谁也不要乱来!”说罢,他四下环顾,他的目光肃杀极了。这是真正杀手的目光。人们一时都被白玉堂肃杀的目光震撼了。都呆呆地看着他。 徐庆不解地疑问:“白义士,明明是他下了毒,你如何……” 白玉堂摇头:“我刚刚算错了一步,这毒,不是他下的。” 那胖胖的庄客正在惊慌失措,只听罢白玉堂这一句,便浑身一软,瘫在了地上。 众人奇怪地看着白玉堂,刚刚白玉堂已经怀疑是那个胖胖的庄客下毒,如何又不是了呢。 徐庆疑问:“那么,是谁下得毒呢?” 白玉堂微微笑着:“让我来看。”他的目光慢慢地移动,扫视着众人,最后,他把目光定在了徐庆的身上,他脸上的笑容倏地不见了,他沉沉地道:“下毒的人,只能是徐庄主。” 卢方韩彰蒋平登时都变了脸色,他们虎着目光,愤然站起,凶凶地盯住了徐庆。 (写到此处,谈歌猜测,这三人心中一定怒火焚烧,杀心顿起了。他们都曾出死力协助徐庆,如何徐庆还要下毒谋害他们呢?如何绝情悖理,以至如此呢?果然是江湖险恶,人心叵测了。) 徐庆愤然大怒,跳脚骂起来:“白玉堂,你胡说八道呢。我若下毒,如何刚才我也要饮了呢?” 白玉堂伸手扯了把椅子,稳稳坐了,淡然看着徐庆:“这个问题太简单了,你若饮了便是饮了,因为你有解药。” 徐庆指着白玉堂骂道:“姓白的,你胡说。待我取刀过,与你拼个死活吧!”他拔脚要走,却被卢方与韩彰横刀拦下了。 白玉堂轻轻地叹息了:“我从不胡说,徐庄主,事已如此,你何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大家呢?” 徐庆怒目圆睁:“你……要我说什么真相?” 白玉堂起身说道:“如果徐庄主还能坦诚相告,就从徐欢大庄主之死说起吧。” 徐庆疑惑地问:“白玉堂,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 白玉堂摇头笑了:“我没有什么意思,我只是想让你说出徐欢真正的死因。” 徐庆摇头:“我听不懂你的话了。” 白玉堂叹道:“你当然听得懂,你若不说,我又奈何?” 徐庆恨道:“白玉堂呀,我的家事与你何干?我大哥之死又与你又有什么关系?” 白玉堂哈哈笑了:“当然有关系。若是弄不清你大哥的死因,这岛上许多奇怪的疑问便是无解了。” 徐庆冷笑:“你还有什么疑问?” 白玉堂摇头笑了:“我不能告诉你。” 徐庆诧异了:“为什么不能告诉我?” 白玉堂正色道:“因为,你不是徐庆。” 徐庆立时呆住了。卢方与韩彰蒋平面面相觑,也都登时呆住了,他们惊讶地看着白玉堂,徐庆不是徐庆?可能吗?那徐庆又是谁呢? 白玉堂看了看徐庆,便对卢方几个说道:“三位,我之所以这样说,因为面前的这个徐庆,的确不是徐庆。”说到这里,他打了一声口哨,口哨很尖利,似乎能把黑夜划出一道口子。 口哨声还未落下,内院的门竟然打开了,一个衣衫破烂的男子走出了院子。卢方几个看得怔住了,此人竟与徐庆长得极为相似。或者说,他们二人长得近乎一模一样。 徐庆呆呆地一句话也说不出了。他没有想到这个人能站在这里,他下意识地要站起身,却被白玉堂伸手按下了。徐庆一句话也不能说了。因为,他已经被白玉堂点中了哑穴。 白玉堂看着卢方几个,他沉沉地说一句:“诸位认识这个人吗?他才是真正的徐庆。而他呢?”白玉堂指着那个一动不能动的徐庆:“他是徐欢。就是那个对外已经宣布过世了的徐欢。” 三十 院子里的月光流银淌玉,美丽极了。院子里的空气却尴尬,吊诡极了。谁也不说话,或者,谁也不知道这件事应该如何收场。 白玉堂先是看看一身破衣烂裳的徐庆,徐庆大概是渴极了,一味地低头喝茶。 白玉堂再看着埋头不语的徐欢,嘿嘿笑了。他伸手一点,解开了徐欢的哑穴。徐欢深深地吐出一口气,之后便默不作声了。 白玉堂看着徐欢,他缓缓地说道:“因为这是你们的家事,我白某不便多说些什么了。你是徐欢,而你把你的弟弟徐庆关押了起来,你又冒名徐庆。你告诉大家这是为什么?” 徐欢长叹一声,他缓缓地抬起头,看着衣衫不整的徐庆,他声音涩涩地说:“徐庆呀,你不要怪我,我的确也是无奈。”说罢,他看看众人,他拱拱手道:“诸位,对不住了,我与你们扯了一个弥天大谎,我的确是徐欢,而不是徐庆。” 徐庆喝过了茶,他抬头看着徐戏,他的目光很愤怒,或许因为愤怒,他的声音都颤抖了:“哥呀,你为什么……”徐庆再说不下去,别过头去了。 徐欢疑惑地看着白玉堂:“白玉堂,你是如何看破这一切的?” 众人也都大惑不解地看着白玉堂。 白玉堂微微笑了:“若细说起来,也有许多原由。徐欢诈死,冒充徐庆,原因或许很多,但有一个原因却至关重要,就是要与柳无眠打这一仗。大家真的相信这一仗吗?”说到这里,他看了看众人,继续说下去:“其实这一仗,本来就是假戏真唱,换句话说,是演给我们大家看的。”白玉堂不觉仰起头,沉沉的目光望了望天上。 天上有什么?天上是惨白的月亮,几朵云彩悠悠地行走,逃到月亮后面去了。它们似乎也被这突发的事变吓坏了。 白玉堂收回了有些哀伤的目光:“徐欢与柳无眠本来就是肝胆相照的朋友,只是青龙会却要调唆两家打仗。青龙会的目的是什么?就是要柳家庄与徐家庄两败俱伤,然后独霸陷空岛。为什么?因为他们想在陷空岛上建立青龙会的大本营。” 众人愣住,事情怎么会是这样的呢?即使青龙会调唆柳家庄徐家庄打仗,徐欢与柳无眠果然言听计从吗? 白玉堂继续说道:“两个和睦相处的庄子,突然大打出手,这并不是两位庄主的本意,但他们不得不这样做,因为不仅是青龙会要他们这么做,还有一个人要他们这样做。他们是万万惹不起这个人的。关于这个人是谁,我现在还不便说出。于是,徐欢与柳无眠彼此心不宣,他们商量如何将计就计,真戏假唱。而这时徐庆却成了徐欢的一大障碍,在徐欢看来,野心已经控制了徐庆,徐庆反对真戏假唱,他想借些机会把柳家庄收归徐家庄。所以,徐欢必须将徐庆囚禁起来,因为徐庆是青龙会的人,而且还是青龙会的分舵主。”说到这里,白玉堂停住,他扫视着众人,把目光定格在了徐庆身上。 众人提紧了心,徐庆竟然是青龙会的分舵主呀。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徐庆,徐庆面无表情。 白玉堂苦笑道:“诸位,徐欢为什么要给我们下毒呢?因为,他认定我们既然是徐庆的朋友,当然也就是青龙会的人了。他下毒谋害我们,只是为了灭口。” 众人心头掠过一层寒意。他们险险就把性命丢在陷空岛了。 白玉堂叹了口气,对徐欢说:“徐大庄主,你也太鲁莽了些呀,岂不知我们并不是青龙会的人啊。你如此行事,如果之后知道了真相,你会后悔莫及的啊。” 徐欢脸上透出一丝惶恐不安的神色。 白玉堂摇头叹息:“徐欢敢于囚禁了同胞兄弟,本身就是大义灭亲之举。但是,徐欢并不知道,徐庆也并不是青龙会的人啊。” 什么?徐庆不是青龙会的人?徐欢呆住了。他看看白玉堂,又看看徐庆。徐庆一脸悲戚之色。 众人看着白玉堂,白玉堂缓缓说道:“我从涿州城出来时,穆桂英将军曾告诉我,徐庆本是被涿州城派入青龙会的卧底,他身负重任,因为这关系到一件天大的事情,他只能守口如瓶,防意如城。” 院中一片沉默。谁也不再说话。只有夜风淡淡地吹着。是啊,人们现在刚刚从生死一线上寻回了生命,一种疲惫不堪的感觉笼罩着他们。 徐欢缓缓站起身,走过去,猛然抱住了徐庆,抽泣起来。众人感觉到徐欢心中一定是感慨万千,是啊,他竟然不知道徐庆是打入青龙会的内应。他险险害了自己的同胞弟弟啊。徐欢泪如雨下。 徐欢看着白玉堂,他问道:“白义士,你如何识破我不是徐庆的?” 白玉堂道:“其实我也是偶然猜出的,我并不认识徐庆,只是涿州城有人让我来找他商量一件事情,但是我在徐家酒店里,见到你这假徐庆时,我讲出暗语,‘日出扶桑一丈高,世间万事细如毛。’你竟浑然不知。我不得不怀疑你的身份了。我另外又想,徐欢徐庆,本是同胞兄弟。如果是徐欢扣押了徐庆,必是不忍加害。我两次夜半潜到你的宅子,我终于找到了徐庆的关押处,我详细地问过了他,便证明了我的猜测。我刚刚假意小解的时候,便偷偷放了徐庆,我只是让他听到我的口哨声之后,再现身的。” 徐庆点头苦笑了:“若非白义士解救,我现在还不见天日呢。” 卢方问道:“白玉堂,那青龙会如何一定要柳徐两庄开战呢?” 白玉堂接着说下去:“两庄开战,致使两庄两败俱伤,青龙会必然趁机进入,便是把陷空岛做了辽国对付三关的另一个大本营。这等于是在三关之处给宋国插上了一颗钉子,想想看,在人的咽喉处插上一只钉子,这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情呀。但这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如果不杀掉杨宗保元帅,这一切都很困难。于是,这就有了诱人的旷世之战。他们给杨元帅布下了一道陷阱,常惊雷与岳凤霖这等超级杀手也作为棋士的身份混入了陷空岛,一旦杨元帅来此,便是踏入了天罗地网,插翅难飞了。这些超级杀手,届时将会团团困住杨元帅,使杨元帅脱身不得。而那时,涿州城里也会一片大乱,辽国死士便会一捅而入,涿州城,这一个辽国梦寐以求的三关重镇,辽国人便会唾手可得。” 众人呆呆地看着白玉堂,他们实在想不到,这事情后边还有这样一个大阴谋。 白玉堂轻轻叹了一口气:“大家应该知道徐庄主的底细了,他们是被人指使,才这么做的。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他们的呢?这当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。是混在涿州城里的一个辽国奸细。徐欢和柳无眠受制于此人,他们只能服从这个人的命令。这一切行动,都是为了在陷空岛上给青龙会精心打造一个武装基地。如果青龙会的这一个阴谋得逞,后果不堪呀!” 众人傻傻地怔住了。 白玉堂冷冷一笑:“为什么悟修大师云游不归呢?”他转过身问韩彰:“韩兄在陷空岛上见到了悟修大师?” 韩彰点头:“见到了,悟修大师根本就没有出去云游。” 白玉堂点头:“这就对了。 韩彰疑惑地说道:“我在清凉寺见过了悟修大师,他忧心忡忡,似乎有什么化不开的心事。我没有问出来。” 白玉堂道:“这一切都是为了徐柳两家开战。换句话说,是有人逼迫悟修大师离开陷空岛。” 白玉堂又转身问徐庆道:“徐庆,我放你出来,你不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吗?” 徐庆看着白玉堂:“如何这样说?” 白玉堂嘿嘿笑了:“你想想看,我若不是怀疑到这些,我如何能找到你呢?其实,机关又何止这些呢?” 众人愣住,是啊,如果不是白玉堂怀疑这其中有诈,白玉堂是绝对找不到徐庆被藏匿之地的。这里边还会有什么机关呢? (写到这里,谈歌已经惊悚,徐家庄内竟然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。) 白玉堂看着徐庆:“我放你出来,就是想套出那两句暗语,你只有能用那句暗语来证明你是徐庆。对吧?你只有用这两句暗语来证明你与他们联系的方法。对吧?否则,我怎么会放你出来呢?日出扶桑一丈高,世间万事细如毛。”他停住了,看着徐庆。 徐庆面如白纸,汗如雨下,他呆呆地看着白玉堂,张口说道:“野夫怒见不平事,磨损胸中万古刀。” 众人去看白玉堂,白玉堂一直冰着徐庆的目光,舒缓了:“不错,你正是徐庆。” 众人懵懵地看着白玉堂,卢方不禁喊了起来:“白玉堂,你还是把事情的背后告诉我们吧,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呢?” 白玉堂道:“我刚刚问了,悟修大师为何云游不归?韩彰义士已经解答,即悟修大师是被人逼迫离开了陷空岛,他其实一直不曾离开,他仍在暗中观察这两庄的动静。如何柳徐两庄一直不依不饶地械斗?如果说,柳家庄与徐家庄明明知道自己是被人利用了,这场械斗还如何进行呢?” 众人目光呆呆地看着白玉堂。 白玉堂苦笑了:“我想起有人曾给我讲的一个典故。说是两个人赛马,比赛谁先到达目的地。可是到赛场上去看,这两个人似乎谁也不愿意骑得快一些。他们都在努力地落后。为什么?”白玉堂的目光看着众人。 卢方扑哧笑了:“那一定是……这二人都是谦谦君子。” 蒋平点头道:“是啊,这二人一定是赛前有了邀定。谁也不愿意去拔头筹。” 白玉堂摇头:“错!我说这二个人势如水火。” 蒋平摆手:“这不可能的。” 韩彰皱眉:“或许他们二人不想比赛?” 白玉堂呵呵笑了:“如果我把底牌揭开,便是一点也不奇怪了。这个典故的谜底是,这两个人事先把马换了。他们当然不愿意让自己坐下的马跑在前边啊,因为他们各自的坐骑都是对手的呀。我刚刚说过了,这是赛马,而不是比赛别的什么项目。” 众人恍然大悟。 白玉堂道:“同样,现在柳家庄与徐家庄两家开战,我很怀疑他们的目的。因为他们打得都很笨,所谓主帅不明,累死三军。柳无眠与徐欢真的这样无能吗?于是,我敢于断定,现在我们面前的徐欢,并不是徐欢,他应该是……”说到这里,白玉堂突然出手,制住了徐欢的穴道。 众人大惊失色。 徐庆急道:“白玉堂,休要伤害我的兄长。” 白玉堂冷眼看了看徐庆,平静地说:“我不会伤害他。我只是想告诉大家,他不是徐欢。”说罢,他又强调了一句:“我只是告诉大家,我们眼前的这一个徐欢,并不是真徐欢。” 什么?徐欢不是徐欢?为什么?(小沈阳讲话,这是为什么呢?刚刚还说徐欢是正版,这才多大工夫儿呀,又成山寨版了?白玉堂,你也忒邪乎了点儿吧?你都能上3·15晚会了。) 众人看着白玉堂。白玉堂的目光却没有离开徐欢。 白玉堂扑哧笑了:“你难道还不肯揭开你的假面吗?”说罢,他伸手把徐欢的面皮揭开。众人看得呆若木鸡,满院子里再无一人说话。 摘下假面的徐欢,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。这一个人,大家都非常的熟悉。 柳无眠。 柳无眠低垂下头去了。 众人如坠五里雾。 白玉堂叹道:“这就是谜底。” 院子里再无一点声响。只有风偶尔小心翼翼地吹过,几片落叶被弄出碎碎的声响。 徐庆长啸一声: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?” 白玉堂叹道:“这就是二人改头换面的原因。他们本来不愿意打这一仗,他们互相调换位置,或者是有人让他们这样做的。他们这样做,也是违心之做啊!” 卢方禁不住问:“是谁让他们这样做的?” 白玉堂摇头:“我刚刚已经说过,我现在还不能说出此人的身份。但是,我可以告诉大家,这个神秘的人便是幕后的主使。” 一股冷气悠悠地扑进人们的心底。他们不明白,事情背后还会有这样复杂的情况。 白玉堂对柳无眠说道:“柳庄主,你去吧。无论怎样,你和徐欢毕竟没有把徐柳两庄推入绝境。” 柳无眠目光呆滞地看了众人一眼,他步履艰难地走出了院子。 徐庆目送着柳无眠走出院子,他转过身来,看着白玉堂,轻轻叹一口气,然后又揪心地问道:“那么,我大哥呢?” 白玉堂道:“他不会死,他应该活着。” 徐庆看着白玉堂:“白义士,你刚刚不是说我大哥与柳无眠调换了位置,那么,柳家庄死去的柳无眠是不是我大哥徐欢呢?” “正是。” 徐庆痛苦伏下身去:“我大哥……?他已经死去了呀!” 白玉堂冷笑:“那一套假死的把戏,悟修大师那天早已经在徐家庄的酒店里演示过了。那是千年大梦的功夫。如果躺上几天,会自然醒来。我已经在柳家庄看破。我当时没有揭开这件事,只是为了看看他们后边会如何做。” 众人一片欷歔。 忽听院外有人击掌。 卢方蒋平徐庆同时立起,徐庆喝道:“何人在院外偷听?” 院外一阵大笑,笑声未落,宋全五人走了进来。 徐庆瞪了宋全五人一眼,不快地说道:“宋全先生大概在已经外边听了多时吧。” 宋全毫无掩饰地笑了:“的确听了一会儿。宋某感觉这一场错中错的游戏,的确很精彩。柳无眠不是柳无眠,徐庆也不是徐庆。白义士,你究竟是如何看出的?” 白玉堂却笑而不答。 徐庆心下十分不爽,勉强礼让了一句:“几位既然来了,何不坐下说话?” 宋全摇头不坐。 徐庆皱眉道:“俗话讲,站客难说话呢,不知道宋先生有何事,深夜来此?”(总不至于就是为了来偷听的吧?) 白玉堂却笑了:“徐庄主不必急躁,宋先生夜半来此,必是有大事相告。” 宋全笑道:“正是,我特意来告诉几位,乐笑山和智思水现在柳家庄呢。” 人们登时呆住,什么?一直隐匿不出的乐笑山与智思水,果真出现了? 白玉堂笑问:“宋先生呀,你可曾看得准确?” 宋全笑道:“的确是二位大师,我出来的时候,柳青先生正在给二位大师摆酒接风呢。” 韩彰看着白玉堂,疑惑地问道:“他们如何这个时候显身了?” 白玉堂淡淡一笑:“我们去看看就是了。也好领略一下二位大师的风采呀!” 三十一 白玉堂带着卢方韩彰蒋平和徐庆(正版的徐庆,绝对正版),随着宋全一行匆匆去了柳家庄。到了庄前,值夜的庄客慌慌地迎了,引着他们去了柳青的宅院。门前的庄客便进院子去通报了。 柳青家宽绰的厅堂里灯光雪亮,柳青正与两个中年男子吃酒说话。这两个汉子,一个清瘦,穿着白色的长衫;一个高胖,穿着黑色的长袍。庄客进来道:“二庄主,白玉堂带人求见。” 柳青笑道:“快快请他们进来,也一同吃几杯酒。”就起身出门。 白玉堂徐庆卢方韩彰蒋平与宋全一行走进了院子。 柳青拱手笑道:“诸位,如何半夜赶来了,有什么急事吗?快请进来说话。” 众人走进了厅堂,白玉堂看了看桌前的两个汉子,笑道:“听说棋仙棋圣到了贵庄,我们特来一睹两位大师的风采呀。” 两个汉子也忙站起,拱手迎了。 清瘦的汉子拱手笑道:“我是乐笑山。” 高胖的汉子揖了一礼:“在下智思水。” 众人连忙拱手还礼,白玉堂微笑道:“二位自说自话是棋圣棋仙,不知道你们有何证据,能证明身份?不瞒二位,近日岛上来的棋士中,已有两个自称是棋仙棋圣的,经我们查实,竟然是冒名的呢。经此一遭,我们却有些杯弓蛇影了。” 乐笑山点头笑道:“人心不古,冒名顶替者并不鲜见。” 智思水也笑了:“或许我二人的名声大了些,便是有人趁机来此混吃混喝了。” 白玉堂摆手笑道:“话是这般说了,可二位还是要有证据出示,我们心中方能踏实呀。” 乐笑山目光稳健地看了看众人,笑道:“我二人来此,自然有证据。江湖上大都知道,我二人各有一幅真宗皇帝赏赐的太祖传世之作。”说罢,他转身拿过一个包袱,解开,取出一个画卷。智思水也转身去打开包袱,也取出了一个画卷。二人都展开了手中的画卷。众人走近了去看。果然好画。 乐笑山展开的是一幅《泰山俯瞰图》,但见泰山巍然屹立,几株松树临风迎客。几朵白云环山而绕,山中一条小径蜿蜒蛇行而下。山下有一道士携一书童,拾阶而上。风景艳丽,人物呼之欲出。看罢果然夺人心魄。卷头并有太祖皇帝的落款题字,并盖有传国玉玺的朱砂红印。卢方不禁先自叫了一声好。 众人再看智思水的画,竟是一幅《万里长江图》,但看江水滚滚东去,一叶孤舟于波涛之上颠簸而驶。一白发渔翁端坐在舟上,悠然垂钓。几条鱼儿,欢快地在舟旁跃起。两岸青山,延绵起伏,果然活灵活现。此画卷头也有太祖皇帝的题字,并盖有传国玉玺的朱砂红印,赫然在目。柳青先自喝起彩来。 白玉堂看罢笑了,摆了摆手,众人便止了口,不再喧哗议论。 白玉堂看了看棋仙棋圣,笑道:“仁者乐山,乐先生这画果然不俗。泰山之凛凛威风,之大仁大厚,尽写在了其中。智者乐水,智先生的画,也呈现了浩荡长江的磅礴气势,智先生必是喜水。水无常势,此是智者写照。只是……”白玉堂停顿了一下,似乎欲言又止。他回头看看宋全,宋全一脸微笑,却并不搭话。 白玉堂笑了笑:“宋先生久居东京,又在各地游山观景,自然是见多识广。何不也在此说说见解?” 宋全摆手,笑道:“白义士直是谬奖了。宋某一介商人,或许只识得孔方兄,对这些丹青墨宝么,直是外行了。不过,我却也听人传说,当年太祖皇帝并没有画过什么山水图画,这两位手中的画卷,不知从何而来?” 此言一出,乐笑山与智思水面面相觑。乐笑山登时怒道:“你是何人?竟敢如此说话。莫非我二人还拿了赝品在此凑数不成?” 智思水也对柳青了怒道:“柳庄主,这些人有何来历?竟敢这样指鹿为马,污垢我二人。” 柳青一时有些手足无措,他埋怨的目光看着白玉堂。 白玉堂坦然地笑了:“二位大师,且不要着急,白某还有话说。恕我直言相告,这两件丹青,的确不是出自太祖皇帝之手。刚才宋先生讲得虽然直爽,但是确凿。太祖皇帝的确没有画过什么丹青。” 众人怔住了,乐笑山怒冲冲地问道:“你这样讲,有何凭据?” 白玉堂点头:“自然有根据。当年太祖皇帝记取了李后主写诗误国之教训,便传下旨意,决不许在宫廷内研习琴书字画之类的东西。太祖皇帝难道会违背自己的训诫吗?” 众人一时怔住。宋全一旁微微淡笑。乐笑山与智思水的脸色渐渐苍白了,他们的目光有些惶恐地看着白玉堂。 白玉堂又笑着说道:“假如这两幅丹青是出自太祖之手,那么题字落款却是错误了。因为,太祖皇帝决不会将传国玉玺之印落在上边。情知玉玺乃是一国之印呀,只能是在国家重大文告上启用。开明至圣的太祖皇帝,如何能儿戏一般将玉玺印在两张丹青上呢?”说到这里,他扑哧笑了:“其实,能够证明乐笑山与智思水身份的,是太祖皇帝赏赐的两幅丹青一说,纯系子虚乌有。这是昨天晚上,我在吴家庄随口说出的。我那样说,只是为了让那个假冒的吴庄主去听,那个假冒的吴庄主,必是强记在心,于是,便有了现在这样一个场面。” 众人都惊呆了。卢方怔怔地说:“白义士呀,如此说来,你是有意放跑那个吴庄主了?” 白玉堂点头笑了:“那一块飞进来的石子,无论如何也不会击掉我手中的刀呀。” 蒋平点头称赞道:“白先生,你果然是深不可测啊。” 白玉堂苦笑笑:“蒋先生莫要夸奖了。”他看看摊在桌上的两幅画,轻轻叹道:“无论怎样,这的确是两张功底不浅的作品。” 乐笑山与智思水都怔了。他们哑了似的,什么话也讲不出了。 白玉堂讥讽的目光看着乐笑山和智思水:“常言道:货真价实。既然货不真,价便不实了。画是假画,人也便是赝品。你不是乐笑山,你也不是智思水。” 白玉堂的话音未落,卢方蒋平韩彰徐庆以及宋全手下四个随从,已经拔出兵器,团团围住了乐笑山与智思水。 柳青一旁愣住,他急道:“白玉堂,你直是要搞得确凿,若是要误会了,江湖上就要……” 白玉堂非常自信地笑了:“我断然不会搞错,乐笑山不是乐笑山,智思水也不是智思水。我不妨说与大家仔细听了。” 众人静静地听白玉堂说下去。 白玉堂说:“乐笑山与智思水相邀来陷空岛博弈,本是轰动天下的大事。这件事早已经在江湖中传得沸反盈天。这更是一场招引得天下赌徒们纷纷下注的大事,也引得天下棋士来此观看。而恰恰在此时,江湖上却先是传说乐笑山先生犯了案子,被官府追捕。试想,乐笑山先生如此境遇,他还如何上岛呢?天下棋士如何不心灰意冷呢?这时,天下为乐大师下注的人们,便会大亏血本,以至于倾家荡产。因为许多人已经押上了全部家当,如果乐笑山不会出现,智思水大师便自动胜出了。那么,这些人便会倾家荡产,或许连祖上传下的家业,也会拱手送人。于是,下注智思水大师胜出的人们纷纷毙命。而这些人到死也不会知道,这幕后,竟是乐先生做好的计划。” 卢方疑问道:“可是后来,江湖上又传出消息,更正说是智思水犯了命案,于是,赌乐笑山胜出的人们又纷纷遭了毒手。这是怎么一回事?莫非这是智思水做好的计划吗?” 白玉堂点头称是:“这先后两则消息所要收到的效果,就是要杀人。乐笑山与智思水就是要挑起人们的凶杀。他们要的最终结果,就是要天下人惶恐不安。这就是他二人联袂做好的计划。” 柳青惊讶地问:“这是为什么呀?” 白玉堂看着柳青,近乎是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是为了一个很大的阴谋。这个阴谋若是被人得逞,天下便会大乱。” 众人呆住了。人们看得出,白玉堂绝非危言耸听。 一时间,屋里的空气紧张得像拉成了满月的弓弦。 白玉堂长叹一声:“其实,棋仙与棋圣,根本就不会在岛上对弈。两位棋界大师的对决,从头至尾是一个谎言。” 众人屏气凝神,静静地听着。 白玉堂道:“大家认真想一想,当年真宗皇帝曾请这二位先生去朝中下棋,那本是一个轰动朝野的大动作。而后,为什么二人突然不见了呢?因为,那本不是什么棋赛,而是一场暴乱。” 暴乱?众人听得六神无主了。 白玉堂环顾众人:“不错,那的确是一场暴乱。当年真宗皇帝喜欢对弈,所谓楚王好腰细,宫中多饿死。上行下效,自古而然。于是,真宗初年,市井坊间,对弈竟成了风气时尚。当年的乐笑乐与智思水,传说是两位旷世奇人,他们被真宗皇帝召见,要在皇宫对弈这件事,被传得沸沸扬扬。举国上下,近千名棋士被召进京观看。辽国得知此事,便乘机加害了许多棋士,而另派出大批刺客死士冒充棋士应召赴京晋见真宗皇帝。于是,那一次真宗皇帝召见天下棋士的君臣会晤,竟演变成了一场辽国死士进京刺杀真宗的阴谋。这件事情,幸亏被八贤王预先得知了线索消息,紧急调动了三关的部队连夜回京护驾,及时扑灭了这场险险酿成大祸的暴乱。而后,真宗皇帝痛定思痛,取缔了皇宫里的对弈时尚。如此这样一个背景,怎么会有了朝廷出资,让棋仙棋圣在陷空岛上旷世对决的旨意呢?” 宋全不禁击节赞叹道:“白先生分析的入情入理呀!” (白玉堂费了这么多唾沫,总得有人喝彩呀!还是宋全懂事儿。商人么,从来都有眼力架儿呢。) 白玉堂笑着看看卢方蒋平韩彰:“你们三位的来历,难道还要隐瞒吗?”不等这三人答话,白玉堂竟是自说自话了:“卢方么,你本是沧州名捕,近日借调京城。此次来陷空岛,就是要追捕制造混乱的乐笑山与智思水。韩彰先生当然也是为追拿所谓的棋圣棋仙而来。蒋平先生更不必说了,他是受了襄阳王之命,前来缉拿智思水与乐笑山的。所谓追缉青龙会莫天愁之事,便是子虚乌有,遮人耳目罢了。” 卢方韩彰蒋平三人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。 白玉堂摆手笑道:“这倒算不得什么,三位各有重任在身,有些话自然不便明说。可是,如果你们真得认为,你们猎捕的对象就是明天上岛对决的棋仙棋圣,那你们就错了!醉翁之意不在酒中,棋仙棋圣之意也不在博弈,而在三关的前沿涿州城。”说到这里,白玉堂登时脸色阴沉了:“诸位,我现在已经不便在这里盘桓,我即刻要去涿州城里一趟,那里呀,恐怕很快就要血流成河了呢。” 众人怔住了,他们实在不能理解,白玉堂为什么即刻要赶去百里之外的涿州城呢?明天就到了旷世之战了。如果要出乱子,地点也应该在陷空岛呀。 卢方摇头说:“白义士,依我看,事情并非如此,若真如你说,这旷世对决是一场阴谋,那么,我们就应高度关注这场旷世之战,你如何要去涿州城里呢?”说到这里,他看着白玉堂。 白玉堂焦虑道:“我刚刚说过了,所谓的旷世之战,就是一个阴谋。明天就要正式开场,今天夜里,还应该有诸多看客上岛,来此观棋的,除去黑白世界中的行家君子,应该还有许多我们想不到的神秘人物,比如说三关元帅杨宗保,他会不会来呢?他们的出现,将使今天夜里的情况变得格外复杂。如果杨元帅果真到此,涿州城内群龙无首,必然空虚,辽国或许就要乘虚而入。诸位,这才是事情的最危险之所在呀!” 卢方柳青徐庆蒋平听得心惊肉跳。宋全与几个随从面面相觑,脸色大变。只是那两个假冒的棋仙棋圣,无声地冷笑了。 忽听得门外有人喝彩:“白玉堂讲得果然不错呀!他的确应该去一趟涿州城呢!”是一个女子的声音。 厅堂里的人都听得怔住了。会是什么不速之客深夜造访呢?而且还是一个女人?庄客为什么也不禀报一下呢? 三十二 不及众人缓过神来,门一推,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走进了厅堂,她身后跟着四个护卫。柳青正要上前搭话,却见白玉堂已经深深向这个女人施了一礼。 卢方韩彰蒋平徐庆面面相觑,不知就里,他们都呆呆地看着白玉堂和这一个老年女子。 白玉堂回身看着这几个人,不觉笑道:“你们还不参拜穆元帅?” 众人愣住了,什么穆元帅,莫非这个老女人即是当年大破天门阵的穆桂英吗? 老年女人微笑着看着众人:“白玉堂说得不错,我就是穆桂英。” 卢方韩彰蒋平徐庆柳青大惊,忙不迭地躬身下拜。宋全几个也赶忙过来揖礼见了。 穆桂英急忙逐一还礼。 众人浑浑噩噩地坐了,他们感觉像是一场梦,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?如何穆桂英元帅也风尘仆仆地赶到陷空岛来了? 穆桂英微笑看看白玉堂:“白玉堂,你不妨把事情的由来给大家讲讲,免得众位都含糊不清呢。” 白玉堂点头,对众人说道:“刺杀杨元帅的事件,是由内奸引起的。辽国派刺客到杨元帅府上行刺,本来就是一件不可能办到的事情,三军元帅的军帐森严壁垒,三军将士众志成城,若要刺杀杨元帅只是一句梦话,或是一句胡话,或是一句蠢话。但世界上的事情从来都不是绝对的,如果有了条件,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便会有了可能。” 众人看着白玉堂。 白玉堂接着说:“这一个条件便是内奸。” (是啊,内奸,这应该是一个世界上让无数英雄无话可说无计可施的话题。如果没有项伯,盖世的项羽何至于自刎乌江?如果没有张松,刘璋如何痛失西川?内奸的基础是要取得信任,而信任则来自朋友。如果没有朋友,内奸便会饿死。行文至此,谈歌感慨良多。) 众人沉默着,他们等待着白玉堂说下去。白玉堂却把目光投向了穆桂英。穆桂英笑了一声:“白玉堂,你何不说下去呢?” 白玉堂说道:“涿州城里有了暗通辽国的内奸,因为有内奸,辽国便有了刺杀杨元帅的计划。一个凶残的‘屠羊’计划行动了。他们与青龙会联手,重金选中了江湖上的杀手韦率先充当刺客,韦率先由内奸引路,轻易地进入了元帅府。当然,他们没能得逞。因为他们的行动已经在杨元帅的掌握之中。但是辽国仍然不会罢手,他们仍然要继续这一个‘屠羊’计划。穆元帅此时还不知道内奸是谁,于是,穆元帅便审讯了韦率先,让我听了全部的审讯过程。之后,便由我冒名顶替韦率先,把我关进了韦率先的牢房,于是,青龙会派入三关的内奸张恨便放走了我。我便来到了陷空岛上,与青龙会接头,准备下一次的行动计划。” 说到这里,白玉堂停住了,他的脸上有了些尴尬颜色,似乎不想再说下去了,苦笑着看了一眼穆桂英。是呀,后来三关不慎,使得韦率先伺机逃走。从而造成了白玉堂的暴露,前功尽弃。(亲爱的穆领导呀,你们都是怎么干活儿的?你们那看守所是纸糊的?看守们都是泥捏的?没有最笨,只有更笨。你们让韦率先溜出来,白玉堂何止是前功尽弃,差点儿把小命都弄丢了。) 白玉堂淡淡说道:“当然,现在这场戏已经演完了。”他的目光盯住了“乐笑山”与“智思水”。 穆桂英也看着乐笑山和智思水,这二人的神色渐渐紧张。他们互相看着,穆桂英淡淡一笑:“二位呀,何必再瞒。应该亮出你们的庐山真面目了吧。” “乐笑山”与“智思水”相视丢了眼色,猛地起身向门口窜去,他们就要夺门而出。 穆桂英并没有追赶,因为,“乐笑山”与“智思水”不得不得停住了。门口站着一个威武的军官,挥刀拦住了他们的去路。 这军官正是陈臻副元帅。 陈臻将军怒喝一声,挥刀向二人砍下。屋内的众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,白玉堂纵身过去阻拦,却已经来不及了。血雾飞扬之中,二人的头颅已经落地,真是好快的一把刀呀。陈臻轻轻擦拭了刀上的血,他脸上非常平静。这的确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。杀人之事,或是家常便饭。 白玉堂无奈地看着陈臻,微微皱眉,倏忽间,却又微微地笑了。 穆桂英的眉头微微皱起,道:“陈将军,你何必如此性急?” (你陈将军是不是一天没吃饭呢?饿极了,到处找吃的,把这二位当小鸡儿给杀了?) 陈臻淡淡笑道:“我只是怕他们逃走。” 穆桂英反问一句:“他们逃得走吗?” 白玉堂突然击掌笑道:“陈臻副元帅费尽心机,穆元帅何必再要责怪呢?” 穆桂英脸色稍稍变了,她看着白玉堂:“白玉堂,你这是什么意思呢?” 白玉堂摇头笑道:“不知道穆元帅有何意思?” 穆桂英看着白玉堂:“好了,我们现在回涿州城吧。” 白玉堂仍旧摇头:“白玉堂断然不敢跟穆元帅回去了。” 穆桂英眉头皱起:“如何不肯跟我回去?” 白玉堂讪笑了:“如果我回去了,我还能出得了涿州城吗?” 穆桂英疑道:“你这是何意?” 白玉堂道:“总之,我是不可能与你们回去的。” 陈臻怒道:“大胆白玉堂,你胆敢抗命不遵?” 白玉堂冷笑了一声:“因为我并不相信你们。” 穆桂英看着白玉堂,疑道:“为什么?” 众人也看着白玉堂,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对穆桂英说话。 白玉堂目光如炬:“穆元帅,我刚刚心里已经有了些疑惑,你如何会让陈臻在这里杀人灭口呢?” 穆桂英和陈臻都怔了,众人也都愣住了。 白玉堂道:“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,我是穆元帅派来的卧底。我来陷空岛,就是想办法要侦破这场阴谋,查找所谓‘屠羊’行动的背后主使,大家认真想想,森严壁垒的三关,如铁桶相似,如果没有内奸,辽国的死士怎会混入城去,而这内奸,绝不会是张千之流,而是我们眼前这个冒名的陈臻副元帅。” 众人的目光盯住了陈臻。 陈臻却呆呆地看着白玉堂。 穆桂英怔怔地问白玉堂:“怎么?你说他不是陈臻?” 白玉堂点头:“他当然不是陈臻。陈臻副元帅乃是久经沙场的战将。他的手段我曾见过,可谓万人敌。可刚刚这位陈臻副元帅杀那二人的刀法,白玉堂实在不敢恭维。” 白玉堂的话音未落,陈臻突然大吼一声,夺门而出。与此同时,白玉堂却纵身一跃,横刀拦住了陈臻的去路。 陈臻挥刀便砍,白玉堂挺刀迎了,只两个回合,陈臻便痛叫一声,像一只口袋似的倒了下去。 穆桂英惊讶地看着白玉堂。 白玉堂讪笑道:“你也不是穆桂英。” 众人大疑。怔怔地看着白玉堂。 穆桂英呆住了。 白玉堂讥讽地笑道:“真正的穆桂英元帅在涿州坐镇,若深夜赶到了陷空岛,便是妄动了,一向机警过人的穆元帅,断不会有些行动。我也是刚刚想透了这一层,方才的确是被你们瞒过了。” 穆桂英呆住了。躺在地上的陈臻也呆住了。 白玉堂微微笑道:“我刚才讲‘屠羊’行动时,你们面带得意之色,已经看出你们本来就是青龙会的人。也许你们算定穆元帅会来陷空岛,可是你们还是来得太早了。穆元帅或许会来这里,但她至少不会在这个时候来。你们现在来这里,第一,杀那两个假冒的棋仙棋圣灭口。第二,继续麻痹我们。至少要继续麻痹我白玉堂。然后,你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占领陷空岛。不是吗?” 穆桂英张口结舌,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。 白玉堂淡淡一笑:“怎么?还不说出你的身份吗?难道……”话音未落,白玉堂的刀已出手,向穆桂英兜头砍去。穆桂英的剑也出手,接了白玉堂的刀。刀剑相撞,发出骇人的声响,穆桂英倏地从怀中飞快地取出一个什么物件,迎头向白玉堂抛去,白玉堂闪身躲过。屋中登时起了一片浓烈的烟雾,白玉堂大叫:“不要让他们跑掉。” 烟雾消散了,厅堂中已经不见了穆桂英与陈臻,那四个假扮的护卫也无影无踪。 刚才好像做梦,众人面面相觑。 白玉堂泄气地说:“都怪我太大意了,怎么会让他们跑掉呢?” 白玉堂心中十分沮丧,适才交手,他已经知道刚刚假扮穆桂英的是谁了。 众人颓然看着白玉堂,柳青道:“白先生,我们现在应该去追他们呀。” 卢方也道:“他们一定跑不远呢。” 白玉堂摆手道:“我们不必急于追赶他们,他们终究跑不掉的。我们当务之急,是要对付青龙会。” 众人懵住。青龙会?青龙会在哪里呢? 白玉堂看着众人,不禁长叹一声:“诸位,难道还看不出吗?青龙会即是黑衣帮,黑衣帮也就是青龙会。所谓黑衣帮投降三关,原本就是蒙混世人耳目的一个骗局。” 卢方奇怪地问:“白玉堂,你刚刚不是说要去涿州城去的吗?” 白玉堂讪笑了:“那只是说给窗外偷听人的话,卢方兄如何也当真了呢?现在我们要去见另外一个人了。”他看了看卢方韩彰,又看了看蒋平徐庆:“我们走吧。” 白玉堂大步走了出去。 厅堂只剩下了柳青与宋全及他的四个随从。 宋全笑道:“柳先生,我们暂且告辞了。”他向柳青拱手作别,也走出厅堂。 走到街上,姓叶的随从问宋全:“老爷,我们去哪里?”(是呢,这都大半夜了,咱们上哪儿睡去呢?老爷您是夜猫子,能熬。我们哥几个可都盯不住了呢。) 宋全皱眉道:“我们还是去吴家庄吧。他们刚刚送过信来,要我们去茶坊等他们。” 三十三 涿州城,当然要森严壁垒。 元帅府中,灯火通明,或是三关元帅杨宗保尚未歇息?这里是前线,辽兵已经与宋军对峙了多年。涿州城,是宋辽争夺的咽喉要地,岂能稍有懈怠? 陈臻副元帅深夜仍在城中巡视。他全身束甲,手持一柄大刀,身后跟着十几个卫士。他看着城中流动的岗哨,似乎多了一些人。陈副元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,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微笑。 三军元帅府的门前,如临大敌,站满了侍卫,空气像拉紧的弓。 但是谁能知道呢?杨元帅并不在府中。 杨元帅已在船上。而且,船已经驶出了十余里。 杨元帅也是一个棋瘾很大的人呢,他何尝不想去陷空岛,观摩那场旷世之战呢?而且,乐笑山与智思水早已经派人给杨元帅送了请柬。夫人穆桂英再三劝说无用,只好亲自给夫君备了这条大船,亲自送杨元帅登船。大船乘风破浪,再沿大淀向东而去三十里,即是陷空岛,明日天亮,便能看到那一场棋仙与棋圣的精彩博弈。军旅匆匆的杨元帅,难得浮生半日闲,这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吗? 或许,就在白玉堂夜审那冒名的乐笑山与智思水的时候,杨宗保破浪行驶的大船,已经接近了陷空岛的湖面。船头竖着一面巨大的帅旗,在夜色中的湖风里猎猎飘动。 一路忽宽忽窄的河道上,只有杨元帅这一条大船在稳稳地行驶。不用担心杨元帅的安全,因为沿着河道百余里,已经布满了宋国的精兵强将。 (唉!杨宗保应该是一个恪守职责的将军。否则皇上怎么能把三关的前沿阵地交给他指挥呢?可他怎么也有玩忽职守的性格弱点呢?丢下城区防务不管了,跑到百里之外看人下棋去了?这既不是奥运会,也不是足球世界杯,你至于那么兴致勃勃呀?领导出来么,无论公干还是私访,都得兴师动众前呼后拥呢。这沿河一百多里地,得劳动多少人做保卫工作呢?杨宗保呀,盛名之下,其实难副呢!) 前边河道渐渐变得狭窄了,杨元帅的大船行驶的速度缓缓地减慢了。只听到河道两旁的芦苇丛中,有水鸟欢欢地鸣叫。这是什么季节?怎么还会有水鸟叫呢? 月光下,水面上突然有了急促的涟漪,倏忽间蹿起了四条黑色的人影,他们闪电般地跃上了船尾。十几个站在船尾的宋兵,登时被惊得目瞪口呆,他们或许还没有反应过来,就已经被击倒了。 这是四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。 四个黑衣人蹑足潜声摸向舱口,舱口有四个站岗的侍卫,四个黑衣人猛虎般扑过去,一个对一个,瞬间即逝,四只短刀便割断了这四个侍卫的脖子。 (唉!这都是从哪儿招募来的侍卫呀?经过考试、面试、复试了吗?这是给杨元帅招募警卫员呢,还是超市招聘看门的保安呢?也说不定是哪位领导家里的孩子呢,以为到杨领导身边当个警卫员,不用上前线,吃得好,喝得好,进步还快呢!干上一两年,放下去就是个干部了,连军校都免考了。想得挺美,这下可好,连小命儿都搁进去了。) 船舱里灯火通明。杨元帅正坐在灯下读书。舱门猛地推开,他惊讶地抬起头,面前已经站着四个黑衣人。 杨元帅皱了皱眉头,轻轻放下书,目光稳稳地看看四个黑衣人,他讥讽地笑道:“你们是什么人?我不会猜错,你们应该是刺客,你们是来取我性命的。” 为首的黑衣人点点头:“杨元帅猜得果然不错,我们的确是来取你性命的。不过,杨元帅到了这种性命攸关之际,尚能不失镇定自若之色,真是让人敬佩不已呢!” 杨元帅点头笑了,他笑得十分平静,似乎根本没把面前的刺客放在眼里,神情却好像待客聊天儿。他讥笑道:“你们觉得有把握取走我的性命吗?比如说,你们在行动之前,想过没有,你们可能会失败。因为这些年来,你们已经多次这样草率地行动。但无一例外,你们都失败了呀!” 另一个黑衣人摇头笑道:“杨元帅过于自信了。这一次你的确已经死定了。你或许算计的很好,沿河道百余里都布满了侍卫警戒,可是你却没有想到,我们会从河底出现。此时,我们四个就站在你的眼前,我们手中的刀剑,顷刻便会把你剁成烂泥,当然,这样下手或许有碍你元帅的身份。但是,军情紧急,我们只能如此了。” 杨元帅摇头大笑起来:“你说错了,我的确想到了你们会从河底冒出来,但是我并没有放在心上。你们只不过是几个刺客罢了。”说到这里,杨元帅突然慨然长叹:“也直是为难你们了,连续几年,你们苦于为得不到杨某的项上人头,一定会茶饭不思,寝食不安。如果你们这一次侥幸得手,便可如愿以偿了呢。” 黑衣人嘿嘿地冷笑了:“杨元帅呀,你如果认为我们仅仅是为了行刺你,便是达到目的了。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呢。” 杨元帅“哦”了一声,疑问道:“莫非你们还有什么别的打算?” 为首的黑衣人正色道:“你说得很对,涿州城,我们志在必得。” 杨元帅扑哧笑了:“你们?就凭你们几个鼠窃狗偷之辈。也想夺了大宋的涿州城?岂不是笑话了么?” 为首的黑衣人却不笑:“杨元帅,这绝非笑话。我们只要拿下你的首级,涿州城便会群龙无首。而且,我们的人早就已经混迹于涿州城中,你或是想不到呢,这些人都非同一般。他们都是大辽国多年精练的勇猛死士。即使你们防备不懈,又怎么能禁得这些死士拼死一战呢?杨元帅呀,涿州城到时岂不是土崩瓦解了吗?” 杨元帅倏地一叹:“果然呀!果然是个天衣无缝的策划呀!以精锐死士化妆潜入,涿州城却真是无备呢!可你们到底有多少人马呢?” 黑衣人傲然一笑:“自有三千精锐死士!” 杨宗保听的目光一凛,悠然叹道:“杨某多年临阵经验,当然知道辽国的死士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。辽国的死士,大多是被判了死刑,或者是被判作终身苦役的无望无欲之徒,若一旦突然释放其出狱,且下诏免去所有罪过,如能在战场立功,家中所有亲属,均有优抚。并将他们的名字,镌刻在辽国大都的城墙之上,永志祭奠。如此厚重之待遇,这些亡命之徒,怎能不舍生忘死冲锋陷阵呢。杨某曾多次与这种人物交锋,至今想来胆寒,辽国死士多能在箭矢丛密之间,仍舍身赴死,直如狼入羊群。” 四个黑衣人听罢,不禁面露得意之色。 杨宗保却转了话题:“诸位,其实棋仙棋圣博弈,确是你们暗中操纵,我即离开涿州城之时,你们便得以混迹涿州城内。你们的卧底也便从中接应,你们即顺利进入元帅府,从而控制三军。” 为首的黑衣人点头:“元帅的确聪明,事实的确如此。可惜呢,元帅聪明得晚了些时候呀!” 杨宗保继续说道:“控制了三军之后,你们必然要取杨某的帅印,之后,你们的卧底便可假印传令,涿州城四门必然洞开。于是,辽国的军队,必然会长驱直入。再之后,辽军便可挥师南下。对么?” 黑衣人点头笑道:“杨元帅猜度得果真无误。” 杨宗保淡淡地笑了:“的确!这是一个非常完整的计划。可惜了,你们只是忘记了一点,这三军帅印,你们却是抢不去的呢。”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:“虽然你的元帅府内,多有高手护卫。但我们志在必得,断不会落空呀!你怎能说我们抢夺不成呢?” 杨宗保讥笑道:“我已经算定,你们必然落空。”说罢,他打了一声尖利的口哨,船舱中一阵爆裂之声,八个青衣武士竟破舱而入,刀光闪闪,二对一,将四个黑衣人左右逼住。 腾腾的杀气立刻满了船舱。 杨宗保便仰天大笑,笑声震动得船舱发出了闷闷的回声,四个黑衣人登时怔住,为首的黑衣人醒过神来,他怪叫了一声,挺刀向杨宗保扑去,此时,便响起了一阵梆子响,暴雨一般的箭射进了已经破碎了的船舱。四个黑衣人瞬间被射成了刺猬模样。为首的黑衣人,脸上呈现出万分沮丧的表情。他痛苦地喊道:“我们……上当了。”(这才知道上当呀?晚喽!) 杨宗保悠然笑道:“你们真是上当了。” 为首的黑衣人似乎心有不甘,目光仍然凶狠地望着杨宗保:“你不是杨宗……保……你是……谁?” 杨宗保笑道:“我当然不是杨宗保。” 这个黑衣人竟然迟迟咽不下最后一口气,他死鱼般的眼睛望着杨宗保,似乎还留有无限的遗恨。他再次吃力地张开流血的嘴巴,他认真地问道:“你到底……是……谁……呢?” 杨宗保似乎无奈地笑了笑,伸手摘下了面具。 黑衣人吃惊地张开嘴:“你……竟是……穆……”他绝望的目光里,最后闪动了一下莫名的惊愕,他的头倏地一垂,死了。 三十四 阵阵夜风卷裹着绵绵秋意,萧飒的秋意撕扯着层层秋风,满街的黄叶在秋风中惶惶地滚动,即在人们的心底漫起了缕缕沧桑。果然天凉好个秋呢。 宋全一行五人,在夜风中蹒跚地走着,这几个来此游玩的客商,今天还居无定所呢。他们随遇而安地走进了吴家庄的茶坊。 吴家庄茶坊是陷空岛上唯一茶坊。岛上的居民大多喝酒,谁喝茶呢?这个茶坊是吴家庄不久前刚刚开业,企业宗旨是为了迎接旷世对决,招待那些上岛的宾客。这本是一个应景儿的临建,除却对决那天热闹之际,上岛的宾客中,或许能有几个有茶瘾的客人,能进来坐坐,又有谁会在这深秋季节,来此饮茶呢?宋全几个夜晚到此,或许是茶坊意料之外的生意了。 茶坊内,果然没有一点生意。疲倦的灯火,懒洋洋地燃烧着。几个茶博士正在闷闷地闲坐。秋寒袭人的夜晚,绝少有人在岛上走动,更不消说来饮茶了。宋全带着五个随从,鱼贯进了茶坊,随意拣了一张茶桌围下坐了。一个瘦瘦的茶博士满脸堆笑,忙不迭迎上来(开业都多少天了呢,好不容易盼来几个冤大头,咱们的茶博士呀,今儿个真高兴!),细心地擦拭了茶桌(开业以来就没人用过呢)。宋全随口点了一壶龙井,茶博士便转身去了。宋全并不知道,一张无形的大网,正悄悄笼罩了他们。或者只需一个暗号,几个茶博士手中的茶具,便能变成杀人无算的利器。 一个山羊胡须的茶博士,缓缓地提着一壶热水走过来。他动作缓慢,不张不驰。这却是一个绝好的杀手。真正的杀手,不仅速度快,也不仅是因为他故意的缓慢,而是他的身手已经到了快慢相宜,恰到好处。慢中有稳、有快、有止。 山羊胡须的茶博士微微一笑,便稳稳地向宋全出手了。茶博士出手非常稳,应该说是稳健。真正的稳健,只有在高速的攻击中,才能表现得淋漓尽致。与此同时,那几个正在闲聊的茶博士,分别从四个方向,闪电般向宋全几个出手攻击了。 但是,他们的攻击力量都先后落空了。他们万没有料到,宋全与四个随从,竟然在他们刚刚出手的瞬间,都好像风儿一般飞起。宋全顷刻之间落地,又稳稳地坐在茶桌旁。那四个温文尔雅的随从,竟突变成虎狼般凶恶,扑身过去,仅两三个回合,几个茶博士都已先后倒地,发出的凄厉惨叫声,刺穿了茶坊的屋顶。他们生命中最后的目光,惊恐万状,定格在了宋全的身上。 宋全的目光很愤怒,很怨毒,欲盖弥彰的杀气,更为凛然。 但是,宋全危险竟还没有过去。一个黑衣人挥一只短剑凌空而下,他竟是匿藏在了屋顶。或许,这是致宋全于死地的最后一击。黑衣人的短剑闪电一般,泰山压顶刺向了宋全。 宋全好像早有防范,他微微一笑,攸地扬手,一束刀光,向着黑衣人扑面而至。千万匆忙之际,黑衣人分心无术,只能狼狈之间折回了剑身,挡住了这凶狠的一刀。更让黑衣人惊愕不已的是,宋全的这悠闲自在的一刀,竟是劲力浩荡。被击飞的刀,飘飘地飞上了屋顶,咣的一声,竟是牢牢地钉在了屋顶的缘木上。 黑衣人翻身落地,不及再出手,两个随从的短刀,已经横在了他的脖子上了。黑衣人目光呆滞,颓然束手站在了宋全的面前。他实在不解,刚刚宋全这一刀,竟然如此迅速、如此暴厉、如此尖锐。他心头已经是冷汗涔涔。 茶坊内一片死寂。 宋全浅浅地饮了一口茶,轻轻放下茶杯。眉头微微皱了,虎地站起身,冷眼看着黑衣人,恨恨地问道:“你们的主人呢?如何还不出来见我?他想必知道,旷世对决即在明天,他如此不讲信义,我何必在此苦等呢?留你一条性命,只是要你捎话给他。我们不等了!”说罢,宋全一撩长衣,大步走出了茶坊。五个随从,紧跟其后。 街上十分清冷。风似乎刮得疲倦,悄悄停歇了。万籁无声的天际之中,是什么在悄然滚动?是肃杀的死寂。 三十五 如果按照时间推算,应该是在杨宗保与那四个黑衣人谈笑风生的时候,白玉堂与卢方一行五人,悄然包围了清凉寺。 卢方示意,徐庆与蒋平便走上了寺门前的石阶,高喊道:“寺内有人吗?若有人,便出来答话。何必躲躲藏藏?” 寺门缓缓地推开了,走出来一个黑衣人。黑衣人身材不高,却是蒙面。白玉堂上前一步,定神看着黑衣人,他兀自长叹一声:“事已至此,你何必不以真面目见我呢?” 黑衣人的双肩颤抖了一下,他似乎被白玉堂的话打动了。他木木地站在寺门前的石阶上。山中的野风一阵阵地吹过来,黑衣人迎风伫立,一动不动,仿佛入定了一般。 卢方拾阶而上,向黑衣人走过去。黑衣人却怒声喝道:“站住!不要过来!”话音未落,听得一声金属声响,黑衣人已经拔出剑来。剑在月光下,暴着凛凛寒气。 又一阵金属声乱响,站在白玉堂身旁的卢方韩彰徐庆蒋平,也纷纷拔出了刀剑。 白玉堂好像没有听到黑衣人说什么,他依然拾阶而上,他脚步很沉重,似乎迈上每一个石阶,都用尽了他毕生的力量。短短的十三个石阶,他好像走过了一百年。 白玉堂站在了第十个石阶上,凄凉的目光盯着黑衣人手中的剑。 黑衣人肃杀的目光渐渐变得酸楚,咣的一声,他手中的剑颓然丢到了石阶上。 再一阵金属声响,卢方等几乎不约而同地刀剑入鞘。因为,杀气已经顿然不在。 白玉堂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:“你真的不想以真面目见我吗?”说到此,白玉堂哽咽了,久蓄的热泪夺眶而出。 黑衣人摇头一叹,伸手摘下了面具。 人们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嘴,却无一个人能说出话来。因为没有人能想到黑衣人的真面目会是这一个人。一个女人。 贺婷。 黑衣人怎么会是贺婷呢? 贺婷已经满眼是泪,她呆呆地看着白玉堂,皎洁的月光下,她的面色好像极度失血。她颤声说道:“白玉堂,谢谢你四处寻找我。” 白玉堂摇头叹道:“你不必谢我,从来没有人劫持你。是你自己操纵了这一场被绑架的苦肉计。” 众人怔住。 卢方上前一步,看着贺婷,皱眉问道:“贺姑娘,怎么会是你呢?” 白玉堂叹道:“卢方兄,你错了。” 卢方怔住:“我如何错了?” 白玉堂摇头道:“因为她不是贺婷!”说到这里,他顿住了,感觉整个世界匍匐而落,将他团团困住,挣脱不得了。是呢,他与这个女人只是分手了十几天,却感觉与她分手一万年。他曾经试想,如果见到她,应该是面露笑容,应该是洋溢着深深的依恋与思念,或是能够唤起一种复杂却也美好的回忆。但是,没有。贺婷距离他两步之遥,白玉堂颓丧地面对,那种种事先设想的感觉,统统消失殆尽。他突然感觉到了一种陌生的痛苦,这种痛苦的如刀剑一般切割着他的神经,他的全部心神倏忽间土崩瓦解。 白玉堂的目光,已经空空荡荡。 众人仍旧大惑不解。贺婷如何不是贺婷呢?众目睽睽之下,贺婷分明清清楚楚地站在那里呀。 白玉堂苦笑道:“事实上,我们都没有见过贺婷,她叫贺婷,只是凭她空口说来。我与她朝夕相处了一月有余,她一直以贺子年的女儿贺婷的身份自说自话。我也一直这样认定,她就是贺婷。不过我十天之前却知道一个事实。我师父贺子年根本就没有女儿。” 什么?贺子年没有女儿?卢方几个愣愣地看着白玉堂。 白玉堂叹道:“是悟修大师告诉我的。贺师父一生没有结婚。” 人们立时呆若木鸡。 贺婷凄然笑了:“白玉堂,就算你说的事实确凿。但我不管贺子年师父有没有女儿,我就叫贺婷。名字本是人的标志。叫什么或者不叫什么,从来无可厚非。比如,你叫白玉堂,你可不叫白玉堂,或者你仍然可以叫韦率先。这与你本人有什么关系呢?” 白玉堂点头:“你说得很对,你就是贺婷。” “你还好吗?”贺婷柔和的目光看着白玉堂,突然细弱了的声音袅袅问道。 白玉堂点头:“还好。”他听到了自己声音又在颤抖。他知道自己的眼睛再一次湿润了。 “你还想说些什么吗?”贺婷的目光仍然柔和,仍然是细弱的声音软软问着。 白玉堂的目光一时无力,对接不住了贺婷的目光,他别过头去,反问了一句:“你还想说什么吗?” “你想说你不希望这样?” “只说这些?” 贺婷轻轻叹息:“我知道,你想说的不止这些。” 白玉堂仰天叹道:“今年的月亮,不是去年的月亮。现在的你我,也不是一月之前的你我了。” “我知道。我们都不是了。” “还有别的吗?” “或许我们……都回不来了。” “不!此时我们真实地面对。” “你我彼此都还有秘密。” “这个与你我无关。” “你真的这样想?” “我想,或许应该是这样……”白玉堂缓缓地摇头,好像不愿再说下去了。 “你为什么不说话?” “告诉我,谁是舵主?”白玉堂的目光重新闪电般明亮起来。 “我没有见过。” “你见过他的。” “事到如今,我还瞒你做什么?” “舵主好像无处不在?” 贺婷的目光突然闪亮了,她的声音也突然不再柔弱。她冷漠地说道:“白玉堂,我不想再与你说什么了?事发至此,我很累了。” 白玉堂皱眉说道:“既然你很累,就要歇息了。你能跟我们走吗?” 贺婷的声音再次弱小下去了,摇头叹道:“白玉堂,我能跟你们去哪儿呢?”她缓缓走下了石阶。一步、两步、三步……她突然回过头来,看了看木然呆立的白玉堂,她好像很勉强地向白玉堂微笑了。她笑得勉强,却依然灿烂。在白玉堂的记忆里,她的笑容总是这样灿烂,能让人联想到诗意和春雨,一场突然从天而落却能改变你生活和信心的丝丝春雨。而现在,她的笑容今非昔比,只是过去了十几天,白玉堂看出了,贺婷的灿烂笑容里蕴含了青铜般的颜色,那是僵硬与痛苦的颜色。白玉堂兀自悄然一叹,或许贺婷永远找不回从前的微笑了,有一种东西使她的笑容永远失去了灿烂。 贺婷走下了石阶,白玉堂的心也随之移动,他跟着走下了石阶。 卢方几个一直怔怔地看着这一男一女。 白玉堂看着贺婷,贺婷也看着白玉堂。彼此距离只有一步。他们或许应该做些什么?或许,他们都在犹豫,是不是应该拥抱在一起呢?他们彼此谁也没有再走出这一步。他们只静静地对视。 终于,贺婷收回了目光,转身去了。 白玉堂目送着贺婷走了,他张了张嘴,却什么也没有喊出来。 卢方大喊了一声:“贺姑娘。” 贺婷没有回头,她踩着月光飘然化进了无际的山野。 徐庆与蒋平顿时醒过来,就要追上去。卢方却轻轻一叹,摆摆手,拦住了他们。 白玉堂颓然感觉到了内心一阵阵疲惫空落,自己的心,又如同十层高塔轰然坍塌,摔成了遍地碎片。再也连接不到一起了。 三十六 陷空岛上一派喜气洋洋。今天是八月十五日,中秋节,家家吃月饼的日子(谈歌写完了这句就后悔,这句话有毛病呀。中秋节是吃月饼的日子,没错儿!若说家家吃,可就不对了。许多有权的有钱的早就吃腻了,白吃也不吃,吃了发奖金也不吃。可这天底下就真有穷人想吃也吃不起呀!想呀,都下岗了,也找不着工作,看病还没钱呢!月饼重要还是看病重要?还想吃月饼?能吃个烧饼就算不错了,反正都是圆的。烧饼没馅儿?想辙呀!夹块臭豆腐。)。 喜气洋洋的日子却是不喜气。不是洋洋是怏怏。吴家庄村外的空场上,早已搭建好的棋仙棋圣旷世对决的赛台前面,竟是空无一人。几十面招遥的彩旗,有气无力地在风中飘飘甩甩。赛台前贴了一张官府文告。广而告之所有上岛观摩比赛的人们,棋仙棋圣的对决,已经取消。今天一早就纷纷上岛来看热闹的人们忿然不平,有人跳脚痛骂,官府办的这叫什么混蛋事儿呀?骂完了,骂累了,看客们便哄然四散了。一场被天下人传扬得热闹非凡的旷世对决,就这样浮皮潦草地收场了。看客们哪里知道呢?乐笑山与智思水这二位,或许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人物呀。 徐家庄却真是喜气洋洋了,徐庆让庄客们在院中摆了香案,亮丽的阳光下,五支香袅袅燃起。卢方韩彰徐庆蒋平白玉堂,五人对天盟誓,结为异姓兄弟,同生共死。近一个多月的出生入死,五个人竟有了兄弟般的情谊。卢方年长,为兄,韩彰排二,徐庆排三,蒋平排四,白玉堂排五。 (此一拜,却有分教:宋仁宗朝堂封御猫,陷空岛五鼠闹东京。此是后话,谈歌且预告节目。) 换贴结拜之后,徐庆便让庄客们撤去香案,事先已经准备下的一桌酒菜摆了上来,几坛酒坛先后启封。浓郁的酒香立刻在院子里弥散开去。蒋平讪笑道:“三哥,这酒里没有什么吓人的东西了吧?上一回呢,柳无眠险险毒死了我们几个。” 徐庆摆手笑道:“四弟呀,你如何还提这事,那是误会嘛。这是我徐家藏窖多年的老酒。诸位只管放心痛饮便是了。” 刚刚要饮,忽然院外脚步声响起,众人抬头去看,见一个庄客匆匆跑进来,徐庆不爽道:“何事这般慌张?” 庄客急报:“庄主呀,官军进庄来了。” 韩彰听了,先放了酒碗。起身说道:“卢大哥,三位贤弟,若是黑衣帮来了,我们怕是要有一场苦战呢。” 徐庆恨道:“若是黑衣帮的人来挑衅,这一回便是与他们拼了。” 卢方皱眉道:“黑衣帮来此做甚?” 白玉堂呵呵笑了:“四位哥哥莫急呢。我若猜得不错,应该是真正的官军到了。若再说得准确些,应该是涿州城的官军来了。我们还是要到庄外迎候一下为礼貌呢。”说罢,又看了看桌上的酒,兀自笑道:“果然好酒。先饮一碗为美呢。”便端起酒碗自饮了。 徐庆讪笑道:“五弟呀,看不出,你真是比老徐还要口馋呢。” 白玉堂却不笑:“三哥岂不知呢,昔日有夫子曰:打架靠兄弟,喝酒靠自己。” 徐庆怔住:“夫子曰?哪个夫子?孔夫子?” 白玉堂凑到徐庆跟前,狡黠地说道:“三哥切记下,所谓夫子曰,就是白夫子曰。白玉堂也。”说罢,就笑着出门去了。 徐庆醒悟过来,大骂道:“你个白老五呀,你促狭你三哥呀!” 几个人哈哈笑了,随着白玉堂迎出庄外。 庄外军旗飘飘,一队人马正停在庄外。队前一名小校高举着帅旗,上边镶有一个大大的“杨”字。 几个人看得震撼,三关元帅杨宗保?他也竟然来了? 只听一声呐喊,威仪的阵容呼啦啦左右闪开,八个健壮的军汉抬出了一顶官轿。这自然是杨元帅的轿子了。卢方在前,韩彰徐庆蒋平白玉堂在后,上前几步跪倒。军阵里却传出来一个响亮的女人笑声:“几位请起!”话音落下,一位披银甲戴金盔的中年妇女,骑马从阵中出来了。金盔银甲在阳光下跳动着光芒,她手执一柄五彩生铁偃月刀,坐下一匹赤红色的大宛马。好一位巾帼女子。 正是穆桂英。 穆桂英在马上颔首问道:“白玉堂何在?” 白玉堂急忙起身上前两步,在穆桂英马前叩拜:“穆元帅,白玉堂在这里迎接。” 两名军校上前,扶穆桂英下马。穆桂英大步走过来,满脸笑容,扶起了白玉堂。白玉堂便将身后的卢方韩彰徐庆蒋平逐一引见给了穆桂英。 徐庆又好奇地看了看抬官轿,疑问道:“杨元帅如何……” 穆桂英笑道:“杨元帅一路染了风寒,还是不见大家了。”。 卢方忙道:“穆元帅,进庄说话吧。” 穆桂英传令下去,军队就在岛上露天扎营。她带着几个亲随引着杨宗保的大轿进了徐家庄。 徐庆跑在前边,忙不迭让庄客们打扫厅堂,请进了穆桂英一行。(是呀,徐家庄来了个大领导,徐庆村长不得不跑前跑后张罗呀!如此忙得汗流浃背,也就是为了能跟穆领导合张影,留个纪念。也不仅仅为了以志纪念,更是为了放大了洗印出来,挂在客厅里彰显,以示荣誉呀!追星?领导就是星!跟一百个球星或歌星影星合影,莫如跟管用的领导照一张呢。这玩意儿挂在家里,避邪呢!) 按照穆桂英的吩咐,杨宗保的轿子也抬进了徐庆家的后院。杨元帅身体不适,任何人不得打扰。 穆桂英坐在厅堂上喝茶,厅堂上只有卢方韩彰徐庆蒋平白玉堂相陪。说过了几句闲话,穆桂英便起身,请众人暂且退下,只留下白玉堂,她还有话说。 卢方几个退出去。穆桂英笑问道:“白玉堂呀,你可否知道,我此行突如其来,所谓何意呢?” 白玉堂颔首说道:“穆元帅,乱糟糟的棋仙棋圣的旷世对决,已经潦草收场,辽人的这个阴谋便是破灭。此页便是掀过了。而青龙帮的人仍在陷空岛上活动,此患不除,必然危及三关的安危。穆元帅必是趁热打铁,前来追剿青龙会的最后力量。” 穆桂英点头笑道:“白玉堂,你猜测的果然不错。我再问你,你到陷空岛这多日了,青龙会的动向你调查清楚了吗?” 白玉堂道:“我已经查明,青龙会便是黑衣帮,黑衣帮便是青龙会。黑衣帮派出一部分人诈降,自然是为了夺取涿州城。” 穆桂英眉头皱了一下:“你还是没有回答我呢,他们的行动计划你掌握了吗?” 白玉堂笑了笑:“我邀穆元帅前来,即是要引他们上钩,一并拿下,以绝三关之后患。” 穆桂英也笑了:“你竟真是拿我当了鱼饵了?昨夜在船上,我却有了一番历险呢。” 白玉堂苦笑道:“白玉堂临事急而心切。还望穆元帅见谅。” 穆桂英笑道:“只是,杨元帅今天却不能来,刚刚坐在轿子里的并不是他。” 白玉堂淡然笑道:“这个么,我已经看出了。” 穆桂英讪笑道:“我早知道,这却是瞒不过你的。” 白玉堂道:“只需瞒过青龙会便是了。” 穆桂英兀自起身,长叹了一声:“此举若能将他们一网打尽,便是最好,也去了三关的威胁。青龙会,这直是一个心腹之患呢。有道是,行百里者半九十,从来末路难及。你我也不敢稍有懈怠呀!”说罢,她沉甸甸的目光落在了白玉堂身上。 (唉,官场之中,多见失宠者,丢魂落魄。岂不知,真若是宠幸有加,你可否承受得住呢?好事不如无,多指锦上添花,叠床架屋的劳累。一根稻草压死骆驼也总与画蛇添足共舞。其中微妙,若身不陷其中,绝对没有深切体会呢。好比说,饺子全上来了,就看你这一头大蒜如何表现了。那你……到底是蒜还是不算呢? 白玉堂呀,穆桂英说的对呢。从来行百里而半九十,自古末路难撑。或如俗话讲,砂锅捣蒜,就看你白玉堂这一锤子买卖了呢。问题是,狡猾多端的青龙会,能不能如你所愿,认可你这一头大蒜,入你彀中呢?) 三十七 谁也想不到呢,八月十五的晚上,竟是一副乌云遮月的景象。一直皎洁的月亮,或是一不留神,竟被乌云死死掩住,而脱身不得了呢。六神无主的天空,好像一瓶被碰翻了的墨汁,泼洒淋漓着黑暗。风也无精打采地遏止了。黑伥伥的夜里,显得恐怖。 从来没有莫名的恐怖。总是先有了阴谋,才有了恐怖。 徐家庄内的灯火早早熄了。穆元帅突如其来,大驾光临。人们尽心竭力接待了一天,或是忙乱的疲惫不堪,早去歇了。 杨宗保元帅在徐庆家后院最好的客房下榻了,院门有五个侍卫巡逻。房门前也有五个侍卫站岗。 夜半时候,有两个庄客端着两只盘子,款款走进了后院。 院门前的五个侍卫闪身出来,拦住了盘问:“什么人?” “庄客。” “有什么事?” “徐庄主让我们给杨元帅送宵夜。” 院前的侍卫便放行了。两个庄客会心一笑,便往杨元帅的房间走去。房门前的五个侍卫闪身出来,拦住了:“干什么的?” “给杨元帅送宵夜的。” “杨元帅已经睡了。” “可……这是徐庄主让送来的呀。” 五个侍卫上前,查看两个庄客手中的盘子。可是,他们刚打开盘子上的布罩,便觉得眼前一黑,便向后仰倒了。两个庄客讪讪地一笑,便轻轻吹了一声口哨,一个蒙面人便从房上跳了下来。两个庄客放了盘子,便拖走了五个已经晕倒的士兵。 蒙面人便悄然进了房间。 房间里早已熄灯,蒙面人直奔杨宗保的睡床而去。 剑光倏地一闪,床上的幔帐已被蒙面人挑开。此时,突然灯光亮了,竟是睡在床上的人点燃了一支灯。灯光下,蒙面人顿时大惊失色。哪里有什么杨元帅,一个青年男人微笑着,盘腿端坐在床上。 谁? 白玉堂。 蒙面人撤身便走,白玉堂却已动作,身形一晃,腿下的刀已抄在手里。刀光一闪,蒙面人匆忙挥剑招架,剑却被击飞了。蒙面人即要夺门而出,却是稍稍晚了,白玉堂已经抢先一步,封住了房门,再纵身挥刀,蒙面人的面罩便被挑落下来。 竟是曹肃女。她呆呆地看着白玉堂,目光十分颓丧。 白玉堂便收了刀,淡淡笑道:“曹姑娘,我已经等你半夜了。本来已经有了些失望,不承想,你仍然如期而至了。” 曹肃女疑问:“你如何知道我会来呢?” 白玉堂道:“你一定会来,因为你是曹肃女。” 曹肃女问:“杨宗保呢?” 白玉堂摇头:“杨元帅没有来。” 曹肃女皱眉问:“那轿子里坐的是谁?” “自然是一个替身。” “不可能,我分明听到了他的笑声。” “模仿一个人的笑声,岂不是一件易事?” “你只是抓住了我,青龙会却还在。” “你是舵主,抓住了舵主便是群龙无首。” 曹肃女冷笑一声:“青龙会仍然在。” 白玉堂摇头叹道:“曹姑娘,你何必再瞒呢,青龙会即是黑衣帮。诈降进城的黑衣帮,早已被穆元帅收网擒拿了。此一次,应该是青龙会全军覆没。” 曹肃女的脸色惨白,凄凉的目光看着白玉堂:“我们的确不应该遇到你。我只是有些困惑不解,你是在什么地方发现了我们的破绽呢?从头至尾细想,这本应该是一个周密的计划。我就是弄不明白,或是我们太不走运了?你怎么会识破了青龙会即是黑衣帮呢?我的确见识过许多聪明人,而你,却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了。” 白玉堂摇头说道:“曹姑娘,我并不是很聪明的人。或许我比别人常会多思考一些问题。你刚才说得很对,你们这个计划,的确十分周密而且完整,也可说是天衣无缝。但是,天下本来就没有天衣无缝的阴谋。从古到今,任何阴谋都会有破绽。只要有破绽,就会被人疑惑猜测。如果再遇到一个非常固执的人,阴谋的破绽就会越来越大,以至最后暴露无遗。如果说你们很不走运,就是你们实在不应该遇到我这样一个非常固执的人。”说到这里,白玉堂轻轻叹了口气,他似乎也对这样一个结局感觉到遗憾。 曹肃女的声音平静极了,她看着白玉堂说:“你找到贺婷了吗?” 白玉堂点头:“见到了,她却还是走了。” 曹肃女笑道:“我看得出,你真爱她。” 白玉堂的目光如电:“曹姑娘,我们有的是时间谈论贺婷。我们现在还是谈论一下青龙会吧。” 曹肃女摇头长叹:“青龙会还能有什么可谈的呢?横行江湖几十年的青龙会呀,谁能想到呢,竟然输在了你白玉堂的手里。我还能谈什么?我还能做什么呢?” 白玉堂道:“曹姑娘,你现在能做的,就是束手就擒。” “可惜呢,我从不习惯束手就擒。你相信吗?” 白玉堂怔忡了一下,点头叹息:“我相信。” 院子里突然响起了一片脚步声。 房门被推开了。那两个假扮的庄客已经被捆绑了,被卢方韩彰徐庆蒋平押了进来。他们正是韦率先与张恨。 曹肃女摇了摇头,不屑地看了看韦率先和张恨。 张恨与韦率先满脸颓败的表情,怯怯的目光看了曹肃女一眼,便沮丧地垂下头去了。 门外又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,笑声未落,穆桂英大步走进门。 穆桂英看看曹肃女:“姑娘,你应该投降。” 曹肃女目光惨淡,苦苦一笑:“穆将军呀,我们或明或暗争斗了数年,想不到今天在此会面。却有些尴尬。” 穆桂英点点头:“却是有些尴尬。不过,我们总之又见面了。萧女公主。” 萧女公主?众人呆住了。白玉堂也愣住了。 穆桂英四下里看了看,便说道:“这位曹姑娘,原本叫做萧女,她本是辽国的小公主。所谓青龙会,也就是辽国在宋国腹地建立的暗杀组织。萧公主呀,青龙会已经彻底覆灭,大势已去,你不降又能如何呢?或许我能在大宋皇上面前替你说情,放你回国。”(是呀,敌国领导人的孩子,穆元帅说话就得客气呢。因为事情的变化,谁也说不准呢。甭看现在是敌国,不定哪天双方领导人见面一会晤,在相互关心的问题上一致达成了谅解,之后即互派大使,贸易往来,敌国就成贵国了呢,小公主就成贵宾了呢。) 萧女公主却摇摇头,苍凉一笑:“谢谢穆将军的美意,岂不知萧女有负使命,却是回不去了呢。”说着话,她凄怆的目光四下环顾,竟是停留在了白玉堂身上。这是悲凉绝望的目光,是情犹未了的目光。她轻轻一叹,手却突然向怀里伸去了。 白玉堂惊呼一声:“不可……”便纵身抢过去。 晚了。 萧女倏地从怀中拔出了一只短剑,奋力刺向了自己的心脏。登时,一束鲜鲜的热血四下溅开。如似片片桃花,炫目夺神。 白玉堂痛苦地闭上了眼睛。 萧女公主倒下了。她一如鲜花盛开的年纪,倒在了深秋的季节。 穆桂英长长地一叹,转过身去了。 众人惊得呆住了。 三十八 连日来涿州城中张灯结彩。 杨宗保元帅下令全城挂灯十天,以示庆贺彻底消灭了辽国青龙会。今天,杨元帅设宴款待此次立功的江湖义士。宴会之前,依照惯例,杨元帅要接见赴宴代表。两个小校在头前引路,卢方韩彰蒋平徐庆白玉堂鱼贯而入,进了元帅府。杨元帅在威武堂上会见他们。 非常遗憾的是,杨元帅的身体仍未康复。他坐在一块深红色的幔幛后边,五个人只能朦胧地看到杨元帅的身形。 杨元帅爽朗的声音却在威武堂上回响。 杨元帅笑道:“老夫近日身体不佳,畏光惧风呢。今天的宴会,本帅就不出席了。本帅的夫人穆桂英将军招待诸位。” 五个人几乎齐声道:“谢谢杨元帅。” 杨元帅干干地咳嗽了一声:“那……本帅就失陪了。” 五个人随着穆桂英走出威武堂,一路来到了帅府的餐厅。五人抬眼去看,餐厅里早已摆好了三桌丰盛的酒席。陈臻副帅及几个将军也已经在餐厅等候。柳青也微笑坐在那里。五个人依次坐下。穆桂英便在首席坐了。 宾主坐定,便开怀畅饮。三巡酒过后,陈臻便起身向穆桂英敬酒。穆桂英举杯刚要饮,白玉堂却站起身笑道:“穆元帅,你这酒却暂时饮不得呢。” 穆桂英一怔,皱眉问道:“白玉堂,本帅这酒如何饮不得呢?” 白玉堂道:“因为陈臻副元帅还有些事情。” 穆桂英看了看陈臻。 陈臻便放了酒杯,疑问:“白玉堂,你此话何意?我有什么事情?” 白玉堂讪笑道:“陈副元帅莫非真的不想说出来吗?” 陈臻摇头:“委实不知你要我说什么,还望点拨一二。” 白玉堂点头:“我且来问你,在陷空岛上那个冒名的陈臻是谁?” 陈臻笑了:“那个冒名的陈臻与我无关。” 白玉堂点头笑了:“冒名的陈臻是辽国的细作。而你这个真陈臻呢,更是暗通辽国的内奸。” 白玉堂此言一出,举座皆惊。 穆桂英放下了酒杯。目光如炬,看着陈臻。 陈臻勃然大怒,手指着白玉堂:“你说此话,可有证据?” 白玉堂缓缓说道:“证据自然会有。如果你不是内奸,如何韦率先能从涿州城的大狱逃脱?如果你不是内奸,如何你要指使旧部徐欢与柳无眠在陷空岛上械斗?如果你不是内奸,如何会密令保州城与涿州城私下给陷空岛拨款,修建所谓棋仙棋圣对决的赛场?且说这些你如何逐一解释?”白玉堂的目光冰冷,盯着陈臻。 陈臻转过身,看着穆桂英,冷笑道:“穆元帅,白玉堂在此一派胡言,应该轰赶出去。” 穆桂英突然仰天笑起来,笑声在大堂里轰轰震响。片刻,她突然收了笑声,看着白玉堂,冷冷地说道:“白玉堂,你说下去!。” 白玉堂的目光有些痛苦。他很了解眼前这个英武的男人,他十六岁入伍,纵身于千军万马之中,一路血泊拼死杀出,与他一同参军的伙伴们,或许大多战死在了疆场。而他却顽强地活了下来,他从一个普通士兵,沿阶而上,一直做到了现在的副元帅位置。他还能有什么不足的奢望吗?他如何要做出通敌的叛逆之事呢? 众人都看着白玉堂。 白玉堂说道:“我还记得悟修大师用鲜血留在墙上的四句话。那是四句既不像诗也不像词的话:半在地,半在云,半在春,半在秋。悟修大师要告诉我们什么呢?这不是什么禅语,这只是一个字谜。这是一个臻字。也即是说,大师告诉我们,一个叫臻的人杀害了他。臻是谁呢?当然是陈臻将军了。我还知道,你先装扮了无由大师,而后杀害了悟修大师。那个真正的无由大师,是被悟修大师邀来讲学,他没有提防你这个三军副元帅会蓄谋加害他。我计算过你作案的时间与地点,你带着手下预先埋伏在水光寺,无由大师或许刚刚踏进了水光寺,就被你杀害了。之后你穿上了无由的僧衣,改头换面扮作了他。再之后,你派人把悟修大师诳骗到寺里,下了同样的毒手。” 陈臻凶恶地笑了一声:“白玉堂,你这番郢书燕说,是否过于牵强附会了?。” 白玉堂摇头说:“不!陈副元帅。我在涿州城待过些日子,我虽未与你交过手,但我却见到过你教习三军时的手段,十分佩服。我与胡天成在徐家庄打斗,你突然介入,那一招大圣夺命棍击落了我的刀,已经让我怀疑是你假扮了无由。水光寺夜半起火那天,我闯到山上,也曾与你交手,再次疑心你或是陈臻。直到我猜破了悟修大师留下的谜语,我才恍然大悟。无由就是陈臻,陈臻即是无由。” 陈臻一时语塞。目光有些惊讶地看着白玉堂。 白玉堂苦笑道:“我现在还要揭破你一个秘密,你才是黑衣帮真正的舵主,也就是青龙会真正的舵主。你奉了穆元帅的命令,带着杀手去陷空岛上抓捕韦率先——那时你还不知道那个韦率先竟然是我假扮的。你事先已经挑动了徐家庄与柳家庄的械斗。徐欢与柳无眠本来就是你的部下,你却命令他们互相残杀,就是要制造混乱,从而借机让黑衣帮上岛,以保证棋仙棋圣赛事安全的名义,在岛上建立一个军事基地,以备叛乱之需。” 众人静静地听着。 白玉堂停顿了一下,继续说道:“你利用朝廷急于解决黑衣帮的心理,你借机让黑衣帮假招安,堂而皇之地把青龙会三千余人放进涿州城。天下只有青龙会,从无黑衣帮。或者说,天下只有黑衣帮,从无青龙会。这只是一个组织,两块招牌。正如世上从来没有假无由,只有陈将军。杨元帅或许并不知道,这三千青龙会成员,却是辽国的三千死士。一旦进城,便是在涿州城这个宋国的咽喉之地插进了三千根钉子。之后辽国大举攻取三关之时,这三千人即是你们里应外合的一支劲旅。现在说来,此计设置的歹毒,令人心悚。若被得手,后果的确不堪呀!” 内幕,被白玉堂逐一道破,众人听得呆了。 陈臻不再说话,呆呆地看着白玉堂。脸上毫无表情,其实没有表情也是另类的表情,人们看得出,陈臻的心中或许已经大乱。 白玉堂叹道:“陈副元帅呀,你从一个普通士兵做起,于万死之中杀出生路,于血泊之中赢得荣誉。你能坐到现在的位置上,实属艰难不易。你何必参与到这件阴谋中来呢?你岂不明白这是自毁前程吗?我曾听说,你当年随杨元帅出使辽国,谈判和议条件。辽人也曾想过收买你。我听说,他们大概出了三十万两黄金的价钱。但你并不为之所动。真可谓富贵不能移的大丈夫。可这一次,你如何……莫非真的是一念之差?或者……”白玉堂渐渐紧皱了眉头,说不下去了。 陈臻的脸色渐渐变了,变得纸一般苍白了。他的目光无力地看了看穆桂英,穆桂英的目光有了些许哀伤。是啊,他们毕竟在一起共事多年。他们是一同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的战友。而此时此刻,穆桂英还能说些什么呢?穆桂英长长叹了一口气,她缓缓地别过头去,艰难地摆摆手,几个侍卫拔刀走过来,刀光闪闪,逼住了陈臻。 陈臻被带走了。穆桂英不由得转过脸来,一路目送着陈臻去了。众人看得出,穆桂英此时心中,已经是惊涛骇浪。 陈臻的身影在门外消失了。 穆桂英皱眉对白玉堂道:“我知道你没有讲完,你继续说吧。” 白玉堂道:“说罢了陈臻,我们再说棋仙棋圣的对决。这场所谓的旷世一战,被吵嚷得沸反盈天,只是为了吸引一个人。” 穆桂英点头:“不错,他们只是为了吸引杨元帅去上岛观摩。从而伺机下手加害。” 白玉堂却笑了:“穆元帅说错了,他们要吸引的这个人,却不是杨元帅呢。” 穆桂英疑惑了,人们也都怔怔地疑惑了。所谓旷世一战,分明就是给杨元帅摆下一道陷阱,白玉堂为何又说不是呢? 卢方皱眉问道:“玉堂弟,你说那棋仙棋圣的对决,并不是为了吸引杨元帅上岛,那他们又是为了吸引谁呢?” 白玉堂道:“大家认真想想,对辽国来说,谁比杨元帅更重要呢?” 人们的心倏地提紧了,白玉堂为何竟说出这种话来呢?谁也不再搭话,徐庆却惊讶地问道:“五弟呀,你莫非说的是……皇上?” 白玉堂点头:“很对。皇上。” 众人大惊失色,韩彰脱口问道:“五弟呀,你说什么呢?难道皇上也去了陷空岛?” 白玉堂点头:“对!皇上是到过陷空岛。”说罢,白玉堂看看穆桂英,穆桂英朝他摇了摇头,似乎是在示意他不要再讲下去了。 白玉堂如炬的目光,依旧看着穆桂英,穆桂英似乎被白玉堂的目光逼迫的软弱了,她终于点了点头。 白玉堂的目光重新投向大家,他苦笑一声:“皇上不仅去过陷空岛,或许此时,皇上已经到了涿州城。” 人们呆住了。他们实在想不出,皇上何时来到了涿州城。 卢方呆呆地问:“五弟,皇上果真来了?” 白玉堂点头:“来了。” 徐庆怯怯地问:“皇上……在什么地方?” 白玉堂默然无语。 忽听门外传进来一阵朗声大笑:“好一个白玉堂呢!果然锐利。” 众人的目光一齐投向了门口。 只见绸缎商人宋全昂首大步走进来,身后跟着那四个随从。 宋全走到了餐厅中间,那个姓叶的随从急忙抢到前边来,端了把椅子过来,请宋全坐了。宋全伸手便扯下了脸上的胡须,四下巡望。 姓叶的随从急忙由怀中取出了皇宫的腰牌,高高地举了,四下去看,大声喝道:“尔等好大胆!圣上在此。还不下跪?” 穆桂英脸色倏地大变,慌忙朝着宋全跪了下去。 白玉堂也跪了下去。 已经懵了头的众人,也忙不迭地跟着跪了下去。 宋全就是皇上呀!卢方韩彰徐庆蒋平柳青一干人,做梦也不会想到呢,这个跟他们热情周旋了近一个月的宋全,竟然就是当朝天子。众人或是非常悔恨自己有眼无珠了。 宋全笑道:“既然朕已经亮明了身份,诸位都起来说话吧。” 众人起身,小心翼翼地重新落座。 宋全看着白玉堂,笑道:“白玉堂,你是如何看出朕的身份了?” 白玉堂答道:“皇上气度,天下唯一,自然与常人不同。再则,在陷空岛上,皇上临多变而不惊,自然也是天子气派。” (行,白玉堂这马屁拍的真行,有文化有层次还有技术含量呢。接着来呀,夸奖完了阎王,还得夸奖小鬼儿呢。一个都不能少!) 白玉堂转身去看那四个随从:“还有,宋全若真是一个绸缎商人,怎么会带着四个手段绝顶高强的随从呢?而且,我在水光寺,与他们几个的言谈话语之间,便听出他们对绸缎生意并不在行。我那时便有了怀疑。再则,皇上用的假名,也难免让人生疑,多有猜测。” 皇上笑问:“凭的生疑?” 白玉堂说道:“宋、全,二字拆开,便是宋人王。人王者,皇上也。” 皇上慨然长叹:“人道江湖多才俊,看来此言不虚啊!” 白玉堂束身无语。 皇上皱眉:“白玉堂,你似乎还有话说,如何默然了呢?” 白玉堂淡淡道:“皇上,草民还想对叶侍卫几个说几句。” 皇上颔首说道:“你讲就是了。”他左右看看,四个侍卫便走上前来。 汪侍卫笑道:“白玉堂,你有何话要讲?” 白玉堂灿然一笑:“几位都是朝中大内侍卫,皇上的亲随,自然都是人中俊杰。但是,你们可曾细想过,皇上如此轻率地出宫,万一有个闪失,于国于民,你们几位如何交代呢?” 四个人登时怔了。 白玉堂皱眉说道:“诸位大人,俗话讲过,一是千万,千万是一。回顾这近一月的时间,陷空岛上,直是步步陷阱,处处机关。险恶之地,如临深渊,如履薄冰。白玉堂此时若细细想来,仍会心惊肉跳。以天下论,皇上乃一国之首,天无二日。如此为了一己私情,便轻举妄动,擅自出宫。你们既是亲随,却不加劝阻,你们就是有了渎职之罪呀!” 四个侍卫面面相觑,脸上渐渐有了些窘态。 皇上尴尬地笑了:“白玉堂,你刚刚说朕为了一己私情。此话何意,又从何讲起呢?” 白玉堂苦笑道:“皇上的心事,白玉堂已经明白,不说了呢。” 皇上疑问:“你怎么会知道朕的心事呢?说来听听。” 白玉堂摇头:“草民委实不敢。” 皇上道:“朕恕你无罪。你讲来就是了。” 白玉堂看看皇上,又看看众人,他长叹一声:“皇上既然让允许我说破,我便是说了。皇上来陷空岛,只是为了一封信。” 众人惊愕。皇上也怔怔地看着白玉堂。 三十九 白玉堂的目光,渐渐变得如秋天的草木般萧瑟,他用这种萧瑟清冷的目光看着皇上。皇上沉吟了了片刻,兀自长叹了一声:“白玉堂,你说的不错,的确是有人邀我上岛的。他邀我上岛,是让朕来观摩那场旷世之战的对决。朕何曾想呢?他竟是挽了一个圈套。” 白玉堂叹道:“其实,皇上也料到这是一个圈套。可是皇上还是来了。因为皇上不得不来。为什么呢?”说到这里,他看了看皇上。 皇上点了点头,示意白玉堂再讲下去。 白玉堂轻轻叹了一声:“那就让我们从头说起吧。当年太祖先皇帝,可谓古今天下第一仁慈孝子。他遵从母训,改动了自古皇室传位的不易章程。由大宋始,兄位传弟。若让百姓们说,太祖先皇帝传位给太宗先皇帝,便是太祖先皇帝至亲至孝。可是,太宗先皇帝却没有再接再厉,即把皇位传给太祖的儿子,或是太宗皇帝心有苦衷呢?此事或另有因果,白玉堂不敢在此胡乱议论。到了真宗先皇帝弥留之际,便传旨太祖皇帝的长孙梁王接位。令人遗憾的是,梁王却沉浸于棋道,宁死不肯接位。回奏传回后殿之时,真宗皇帝已经龙驾归天,并无半句遗言。于是,当今皇上便即位了。这本是皇宫讳事,天下人并不清楚内幕,真宗先皇帝却承担了无限的责备与猜忌。于是乎,民间便有了烛光斧影种种怪力乱神之说辞。” 白玉堂说到此处,却听皇上干干地咳嗽了一声。白玉堂顿然止口,四下环顾:“此话就且打住。” (诸位千万别记录,您就只当刚才白玉堂说梦话了呢!) 餐厅内一片寂静,一如空场。 皇上皱眉怔忡了良久,终于长叹了一声,颓然说道:“白玉堂,你索性还是说下去吧。也免得在座诸位不知就里,依然一头雾水。” 白玉堂慨然说道:“当今皇上很想完成先皇的夙愿,一直想将皇位还于梁王。天可怜见呢,皇上的一片拳拳之心呀!这多年来,皇上一直苦苦寻找,却不见梁王。如果突然某一天,梁王托人捎信,要在陷空岛相见,皇上又怎能不去赴邀呢?于是,就有人刻意安排了那场旷世对决。实为投皇上之所好,请君入瓮呢。” 众人一片惊讶之声。 白玉堂看了看皇上,束身问道:“皇上可找到了梁王?” 皇上摇头叹息:“没有。或是他果真不想见朕呢。朕疑惑不解,若是不肯相见,梁王为什么又捎信给朕呢?” “皇上呀,并非梁王不想见皇上,却是梁王不能见皇上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因为有人从中作梗。” “你是说青龙会?”皇上皱眉。 “对!即是设计了这场旷世对决的青龙会。他若让梁王见到你,真相就会大白。于是,他们便杀害了梁王。” “什么?你说梁王……被害了?”皇上顿然失色。 “皇上呀,梁王既然不想见皇上,那封捎给皇上的书信,自然便是假信了。皇上想呢?若梁王想见皇上,他为何还要躲避?何必要让皇上去陷空岛上做什么旷世对决呢?这决非梁王的性格呀。梁王出家多年,已是一代高僧。可惜呢,梁王的确……死了!”白玉堂的声音苦涩了。 皇上脸色苍白极了:“白玉堂,你告诉朕,梁王到底是谁?” 白玉堂颓然长叹:“梁王者,悟修大师也。”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。他们万没有想到,悟修大师竟是那不想做皇帝,从而隐匿江湖的梁王爷呢。 “悟修大师果然……就是……梁王?”皇上呆若木鸡。 白玉堂点头,悲苦地说道:“皇上若不去陷空岛,梁王尚可活。皇上若去了,梁王必死矣!” 皇上痛苦地埋下头去了,仰起头时,已是泪流满面。 一阵匆匆的脚步响,众人抬眼去看,见一个侍卫大步跑进了餐厅,高声喊道:“报!” 穆桂英欲开口,却又看了看皇上。 皇上沮丧地说道:“什么事?且禀报上来吧。” 穆桂英厉声喝道:“皇上有旨,禀报上来!” 侍卫立刻跪拜了:“禀报圣上,陈臻副元帅自尽了。” 皇上登时大怒,手指着穆桂英喝道:“穆桂英,陈臻尚未审理,便畏罪自杀。你看管无力,罪在渎职。你自己说,当何论处?” 穆桂英慌忙跪下了:“但请圣上责罚!” 龙威震怒,满堂惊悚。餐厅内一片惶恐。 白玉堂却叹道:“皇上且息怒,此事与穆将军并无关系。若论陈臻之罪过,理应在东京街头,明正典刑,以儆效尤。我想,他自杀了断,当是自责而死。抑或是醒悟了廉耻二字。念他是当朝一员虎将,且曾为我大宋江山出生入死,立过些许功劳。圣上开恩,便不要追加他的死罪。如此,也全了三军将士一个脸面。圣上再开恩,也不必追究他的家人了,以彰显皇上大慈大悲之心。” 皇上沉吟了片刻:“朕细听来,你所言不差呢。”他苦涩的目光看了看穆桂英:“穆将军,你也起身坐吧。”说罢,他无力地朝侍卫挥挥手,侍卫惶惶地退下去了。 穆桂英起身坐下,长长吁出了一口气。 皇上看了看白玉堂:“你是如何怀疑这场决世之战的呢?” 白玉堂淡然说道:“有知情人曾告诉我,真宗先皇帝,的确曾经御封过棋仙与棋圣这两个称号。棋仙嘛是八贤王的儿子梁王赵越,棋圣便是当今圣上。先皇却从没有彰显过这两位棋界天才的真实身份。真宗皇上深知玩物丧志的道理,更了解李后主以诗才误国的史鉴。即使太祖皇帝没有遗嘱,真宗皇帝也会记取教训。再则,那年辽国的死士,冒名棋士混入京城,险险酿成一场国变的事件,更让真宗皇帝刻骨铭心。真宗皇帝就此下诏,取缔了皇宫中的对弈活动。由此,棋仙棋圣也悄然消失了。这,就是棋仙棋圣失踪的内幕。”白玉堂的声音黯然失色了。是呢,这本是皇室中的秘密,他是不应该说出来的。 餐厅里一片死寂。 皇上黯然神伤的目光看着众人:“白玉堂说的事实确凿。朕当年与梁王赵越在棋理上钻研过甚,受到了先皇的严厉训斥。后来,梁王不愿意接手皇位,便出宫去了。朕即位后一直苦苦寻找,却音信全无。这一别就是二十年。我想不到他还活在世上。而这一次旷世对决,确有人捎来了梁王的邀请书信。朕便化装前来赴约。后来才知道,这本不是梁王的本意,而是有人假传书信,借以实现辽人的阴谋。只是,我那可怜的皇兄,却已经不在人世了……”皇上哽咽了,似乎被一种巨大的悲情控制了,许久,他长哭了一声:“皇兄啊……” 众人在皇上的痛哭之中,全都慌慌地跪了下去。 皇上的哭声渐渐平息了。又过了许久,人们才听到有人说了一声:“诸位起身吧。” 人们抬起头来,皇上已经不在了。只有汪侍卫束身站在那里。汪侍卫叹道:“皇上已经起驾走了。” 众人匆匆站起身,追出门去,哪里还有皇上的踪影呢。 穆桂英转身回来,看了看跟着她身边的汪侍卫,诧异问道:“汪大人,你如何没有护驾去呢?” 汪侍卫笑道:“穆元帅,皇上要我留下,是要我宣旨给诸位英雄呢。皇上此次在陷空岛上巡游,安抚岛上子民,且多有劳顿。白义士卢方等诸位民间菁华,也多为辛苦。皇上躬亲,逐一记下诸位的事迹功劳。皇上入涿州府之前,已拟下一道旨意,对白玉堂卢方柳青蒋平徐庆几位布衣菁英嘉奖,每人赏银一千两,均由三关军费中开支。”说罢,就朝卢方几个笑道:“诸位英雄,谢恩吧!” 卢方韩彰蒋平徐庆柳青急忙上前跪到,叩谢皇恩。 白玉堂却束身不动。 穆桂英疑惑地看着白玉堂:“白玉堂,汪大人在宣旨呢!” 白玉堂淡然道:“白玉堂谢过皇上龙恩,却不能承收这个嘉奖。” 汪侍卫皱眉道:“白玉堂,你……这是何意呢?” 白玉堂叹道:“汪大人,白玉堂实在不敢承受这个嘉奖,如果白玉堂领受了这个嘉奖,皇上是否还会有第二次微服巡视呢?”白玉堂不再说。 餐厅内一片寂静。众人都听明白了白玉堂的意思。皇上此次微服出宫,一直在辽国的视线之内。能够全身而退,即是举国之幸了。白玉堂的用心良苦,拒绝皇上嘉奖,只是希望皇上切不可再有如此轻举出宫巡视之事了。 白玉堂拱手向穆桂英与汪侍卫告辞。他转身走出去了。他此时的心情却不能平静,他还要急于寻找一个人。 一个女人。 贺婷。 四十 日上三竿的时候,白玉堂从涿州驿站走出来。他已在驿站里住了两天。穆桂英今日要在元帅府为他们饯行。 元帅府派来的马车已经在门前等候,白玉堂坐上了去。车夫鞭儿脆脆的一甩,马车就轻快地向前跑了。 眨眼之间,马车驶进了涿州城中的主干大街。因为战争,涿州城内的景象,有些破败萧条。街中的店铺多是关门,来往的行人也稀落。白玉堂环顾左右,看见沿街两旁竟还长出了些荒荒的野草。白玉堂认得这种野草,它有一个学名:风叶草。可当地人都叫它“杀不倒”。白玉堂心中慨然。他觉得当地人给这草取得名字,倒很像青龙会的死士们,有一股坚韧不拔的劲道。近几年来,杨元帅对辽国死士一直采取杀无赦的凶猛措施,可是仍然没有挡住死士们的攻击。青龙会是一网打尽了,辽国的死士会就此根除吗?白玉堂不信。他兀自想起了两句古诗: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。 白玉堂抬头去看,太阳已近正午。秋天的太阳已经不再强烈,似乎经过夏天热烈的燃烧,已经身心疲惫。秋风漫漫悠悠,一路沿街吹过来,好像夹杂着一股什么东西被烤糊了味道。 涿州三军帅府门前是一条宽宽的长街,马车驶过来稳稳停下了。白玉堂下了车,蒋平正在门前等候。白玉堂拱手笑道:“四哥呀,玉堂来晚了呢。” 蒋平边走边笑道:“或是你昨夜歇得晚了吧。快进去吧,穆元帅与大哥他们早在里边多时了。” 白玉堂尴尬地说:“是呢。直是睡过时了呢。” 蒋平低声问道:“五弟,寻到贺姑娘了吗?” 白玉堂皱眉摇头:“我苦寻了两天,并无一点踪迹。不过,我却有个猜想,她必是不会走远呢。” 蒋平点头:“我猜想,她或是不好见你呢。” 白玉堂轻轻一叹:“但愿她不再躲避我呀。” 蒋平心中感慨,他知道,这个名叫贺婷的女人,从此就会像一棵树,永远长在了白玉堂的心里。 二人走进帅府的客厅。客厅里已经摆下了一张巨大的餐桌,桌上已经摆上冷拼热炒,烧黄二酒。 穆桂英已经在主位端坐,卢方韩彰徐庆柳青在两旁列座。几位将军也在末位叼陪。白玉堂急忙上前拜见过穆桂英,也在一旁坐了。 穆桂英端了一杯茶,起身笑道:“今天,我为众位英雄饯行。按照三关的规矩,我尚有军务在身,不可饮酒。便以茶代酒,敬诸位了。” 饮过了这一杯酒,穆桂英便让众人随意。于是,餐桌上便热闹起来了。徐庆竟与那柳青开始猜拳行令了。白玉堂却黯然无语,没有介入到热闹中去。穆桂英笑问:“白玉堂,如何有些闷闷不乐?或是即刻分别,动了离别之情?” 白玉堂淡然笑道:“海内存知己,白玉堂并非儿女共沽巾的性格。”他看着穆桂英,目光渐渐有些凄然了:“穆元帅,不知道我能不能说破一件事?” 穆桂英目光平静地看着白玉堂,好像一切事情都会在她的预料之中。她微笑着问道:“你想说破什么?” 白玉堂的目光突然有些黯然神伤了。他望着穆桂英那一头如雪的白发,感慨她果然老了。这位让辽人魂飞魄散,让天下景仰,让自己高山仰止的巾帼英雄,真的老了呀。白玉堂知道,自己一旦说出那个秘密,便会瞬间摧毁穆桂英心中那道隐秘的防线。念及至此,他心头一阵酸楚,他不曾开口,却已经知道自己的声音哽咽了。 穆桂英看着白玉堂,笑道:“白玉堂,你是个聪明人。或许这涿州城里还有什么秘密被你看破了?你不妨说出来吧。” 白玉堂长叹一声:“我还是……不说了吧。” 众人都静了下来,哑然无语地望着白玉堂与穆桂英。白玉堂想说破的是什么?或如穆桂英所说,涿州城里还能有什么秘密? 穆桂英静静地笑了:“白玉堂,你说吧。” 穆桂英如炬的目光,白玉堂却不好对接。 白玉堂叹道:“好吧。那我就说了。穆元帅,今日分别,不知何时再见。我们真的想拜别一下杨元帅。” 众人听罢,纷纷点头称是。他们来涿州城里好几天了,除却杨元帅与他们隔着幛幔的那次对话,杨元帅还不曾出面请他们吃过一顿酒呢。此事无论怎么讲,也确有些不近情理呢。 穆桂英看了看众人,摇头说道:“此事还是免谈了。不瞒诸位,杨元帅身体有疾,一直未愈。此次剿灭辽国死士,诸位都有功劳。若有可能,杨元帅定会出面,请大家吃一顿酒席。诸位的心意我代杨元帅心领了。我今日索性就破例一次军令,饮一杯酒,代杨元帅谢过诸位了。”说罢,穆桂英便端起了一杯酒。 众人都端起了酒杯。 只有一个人没有端杯。 白玉堂。 穆桂英笑道:“白玉堂,你如何不端杯呢?” 白玉堂凄然看着穆桂英:“穆元帅不必再瞒。杨元帅已经不在了。若说得直白,杨元帅已经故去了。” 举座皆惊。 谁的酒杯也脱手落地了,响起了清脆的碎裂声。 像一阵疾风,倏地吹去了穆桂英慈祥的微笑。她的目光,像暴雨中的鸽子被打湿了翅膀,无力地垂落下来。她缓缓地放下了酒杯,目光冰冷地看着白玉堂,她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白玉堂,你确实不应该这样说话。杨元帅仍然健在。杨元帅仍然活着。” 白玉堂点头,沉沉地说:“穆元帅说的对。杨元帅的确还活着。” 穆桂英稍稍舒展了眉头。 众人也都大大松了一口气,都不快地瞪着白玉堂(搞什么搞?这种玩笑也能乱开吗?没见你怎么喝酒呀?就说醉话了?)。 穆桂英好像并没有在意白玉堂刚才的话,她淡然的目光看了看众人,重新端起了桌上的酒杯。 但是,谁也没有料到,白玉堂却又说了一句话,这句话,使厅堂里的空气顿时变得僵硬了。 白玉堂也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杨元帅活在穆元帅的心中。” 厅堂里一片死寂。再无人说话。 令人奇怪的是,穆桂英没有向白玉堂发火。她的头低垂了下去。她再抬起头时,已经满脸是泪了。 白玉堂转过身去了,一动不动看着窗外。 窗外有什么?窗外秋风习习,呆呆地沿着长街掠过。 白玉堂看着窗外,沉沉地说道:“穆元帅,其实,事情一开始我就有了怀疑。杨元帅一世英雄,我不愿意让他如此暗淡悄然远去。我们为什么不隆重发丧?为什么不能让杨元帅去得隆重?我坚决相信,即使辽国借机攻打三关,但有穆元帅在,三关必如铜墙铁壁。穆元帅,事已至此,你何必苦苦再瞒呢?”说到此,白玉堂猛地转过身来,他已经泪流满面。 众人皆是一片欷歔。 穆桂英脸上的悲戚之色渐渐消失了,她点点头:“白玉堂,你讲得很对。我的确没有很必要再隐瞒这件事情了。”说罢,她又看看众人,低暗的声音说了一句:“诸位,且随我来。 穆桂英大步走向了威虎堂,众人紧随其后。 白玉堂看着穆桂英的背影,他心中一阵肃穆,穆桂英仍是那样凛然,这即是一个坚钢不可夺志的女人啊。 威虎堂上,那道神秘宽大的黄色幔幛仍然悬挂着,杨元帅仍然端坐在里边。杨元帅沉稳地问道:“诸位,你们如何来了?” 穆桂英看着白玉堂,她突然转过身,艰难地抬起手来,好像要给白玉堂指引什么。但她的手刚刚抬起,却又无力地落下了。 白玉堂缓缓走到了幔帐前。 杨元帅突然暴怒了:“大胆白玉堂,不得再向前一步。” 是的,虎帐之地,十步之内便是元帅禁地。妄自踏人一步,便要乱剑分尸。白玉堂却已经跨进了两步。人们的心,倏地提紧了。 卢方忍不住大喊一声:“五弟小心!” 徐庆急道:“老五呀,不要送死呢!” 白玉堂却好像没有听到,他再身前跨出去一步,便猛地拔刀了。这是生猛追风的一刀,也是胆寒索命的一刀,更是杀心夺魄的一刀。穆桂英已不忍再看,痛苦地转过身去了。她的泪光闪动之际,白玉堂的刀光正如雷电闪动,这一道宽大的黄色幔幛,登时化成了片片飞蝶,在威虎堂上强劲地飞舞。 定睛看,面前竟是一个让众人瞠目结舌的景象。 杨元帅一动不动端坐着,一张生动的面孔盯着众人。他的身后,香烟袅绕。他的左右,是两个呆若木鸡的老年侍卫。 人们清楚地看到了,杨元帅只是一个泥塑。他的声音,是由左右两个老年侍卫的口中发出的。这也就是说,杨元帅已经不在,杨元帅的确不在了。 但是,他却仍然控制着三关,仍然控制着整个涿州城内的三军将士。 人们做梦般看着那一尊泥塑,人们心中突然有了说不出的悲哀,是为这个曾经山一般伟岸的杨元帅悲哀?还是为他们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而悲哀? 那两个老年侍卫步履艰难地走了下来。许多人都认识这两个老年侍卫,他们即是跟随了杨元帅父子两代的忠诚侍卫:孟良与焦赞。 孟良与焦赞怔怔地看着穆桂英。孟良满脸困惑不解,焦赞则失声痛哭道:“穆元帅,这……” 穆桂英凄然一笑:“二位老将军呀,杨元帅的确不在了。我们已经瞒不住了。”她转过身来,看着白玉堂,皱眉问道:“白玉堂,你是如何看破了这件事情?莫非我与你定计捉住韦率先的时候,你就已经知道了这一个事实?” 白玉堂泪流满面,摇头无语。 威武堂静若坟场。 或许,这里就是一个坟场,是杨元帅的坟场。 堂上无一人说话。 穆桂英一双泪眼看着众人:“诸位,真相就是这样。杨元帅三年前,被辽人刺客得手,便已经死去了。三年前,天波府秘密为杨元帅发丧,对外所讲,是老家人杨松故去了。我们封锁消息,是杨元帅的临终嘱咐。这样做,就是为了不让辽人乘虚而入。而涿州城里,辽人的奸细已有很多。杨元帅生前已经料到,辽人必然会动用他们的敢死军卷土重来。杨元帅设下这个陷阱,就是为了此辽国刺客前仆后继,从而将辽人的敢死军一网打尽,以绝宋国后患。或者说,他们再若训练出这样一只敢死军,至少也要五年时间,而这五年时间,三关足可以休养生息了。”说到这里,穆桂英却说不下去了。或许,这种失去丈夫与战友的痛苦,会伴随她的一生。 穆桂英缓缓走出了威武堂。众人屏住了呼吸,目送这一个伟岸的巾帼女子走了出去,威武堂上余下了穆桂英空空的足音。 长街之上,冷冷清清。秋阳在空气中闪动着疲惫的目光。 白玉堂看着穆桂英背影,景仰之情再度从心底升起。 长街之上,西北风慢慢地吹过来。穆桂英白发飘飘,衣袂飞扬。 众人随着穆桂英走出了威虎堂。他们走到了穆桂英的身边,木木地站着。过了许久,白玉堂突然长长地喊出了一声:“穆元帅啊……” 只此一句,竟喊得众人心头一片痛彻,好像已经隐忍了一万年的泪水,夺眶而出。 长街之上,泪飞如雨。 尾 声 天高云淡。 陷空岛的秋天别有一番景致。 卢方韩彰蒋平白玉堂,都已在徐家庄安家落户了。 今天却有人出门。 卢方韩彰徐庆蒋平站在水镜湖边,秋风不再温和。水镜湖上的波光也不再柔情漫漫。 一只小船驶出湖去,卢方韩彰徐庆蒋平都是一脸怅惘之色,他们向着小船依依挥手送别。 船上坐着何人? 白玉堂。 小船渐渐远去了。 卢方韩彰徐庆蒋平便也转身回去了。他们都是心事重重地回去了。此番白玉堂一去,能否活着回来,谁也没有把握。白玉堂这次接手了一桩生意,看上去近乎无可能取胜的生意。 江湖中有人出资,要他去杀太原府的张玉亮。 张玉亮久在江湖,名重一时,是一个超级剑客。当年他曾一剑独闯武当山,只身破了十二个道人的“飞仙阵”,江湖上谁可小觑?白玉堂此去寻衅,凶多吉少呢。 小船在已经寒凉了的湖水中行进,白玉堂独自一人站在船头。他的目光积蓄着杀气。他好像又听到了刀剑相撞的金属声响。作为一个杀手,那应该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了。 小船渐渐驶出了水镜湖,白玉堂猛然有了一种感觉,人在世间行走,人总是在追赶着思绪;人在自然中走,思绪总会追赶着人。现在似有万千思绪淹没了白玉堂。 一袭白袍如雪,湖风阵阵扬起,白玉堂衣袂飘飘。 (行文至此,白玉堂的这一个故事结束了。)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声明:本书为八零电子书(txt80.com)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,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,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